自打山神庙一事后,美合的身子骨便一直不爽快。她本是个娴静的性子,经此一事更是不敢出门去。她家中姐妹众多,因她性子敏感,便独得几分疼宠。
这日沈大娘子来看她,她只歪倒在病榻上,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临街毫无变化的景致。
自打崔郡守下了禁令后,以前的热闹便再也不见了。
她生在夏季,是个热闹的时节。可她却不喜欢,因为每每想起夏季,带给她的都是些不好的回忆。而此刻,天气越来越热,她也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得出门去,更觉得悲凉。
沈大娘子是个爽朗的性子,人还未到,清脆的笑声先传来。
美合听着这笑声,强打起精神撑着身子坐直了。
她不禁想到,当初若是兄长喜爱的人是沈大娘子该有多好。他惦记的人是姜家阿萱,只怕是这辈子都要无望了。且不说绥安伯府的门风不行,她家里恪守礼教,规矩尤其的多,哪能让这样家世的人进门来。何况又因兄长喜爱,阿娘和阿爹更不许如此。
他们恐怕要觉得,兄长竟因为一个女子茶不思饭不想,必定要觉得这女子是个祸害。
美合有时也会觉得阿萱那日为何要出现在兄长面前,偏偏被他记住。倘若她没有走过,又或者生的没那么招人,兄长也就不会喜爱上她。
这事压在她心里好久,以至于她有时候看到阿萱时,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她兄长那么好的人,合该配着一名贤淑典雅的淑女,而非一个空有长相,可文采不得,家世也是拖累的艳丽之色。
但她也清楚,这非阿萱之愿。谁不愿意有个安稳的家,谁不愿意能一辈子过得顺遂。
听闻阿萱在绥安伯府过得十分不畅快,她又何必用那些险恶心思去揣度于她。那日在山神庙中,要不是阿萱引开那贼人,遭难的人就是沈煦。
阿萱不会不清楚她此刻站出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站出来。她那样好,她却这样想她。因而被救后美合便因此而病倒,大夫只说郁结于心。可她好端端的一个闺阁女子,又要因为什么郁结,家人不好问,甚至也不敢提及这缘由。
女子该大度,可她就是这般小家子气。
“合妹妹我来看你啦!”
还是沈煦,永远的开心快乐。
美合羡慕的叹了口气,扬起笑脸。
沈大娘子进门后,便发觉美合又消瘦了许多,不禁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快看看这招人疼的小模样,没少受罪吧。上回我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你不会又是夜里要去赏什么花,贪凉受寒吧。”
美合嗔怪道:“你说的是阿萱,哪里是我了。”
沈大娘子一拍脑门,笑道:“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那蠢事是阿萱做的。当时咱们还偷偷跑去看她,第一回从别人家的后门去探病,也是稀奇。”
因绥安伯府的名声,又因不想在府中见到姜若,她们这才跑到人家后门去。虽然回来后被家人训斥了一番,可那种紧张兮兮的经历也是足够让人回味的。
“说起阿萱……”沈大娘子低叹了声,“我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她了。”
美合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有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只要你我不讲此事对外说,谁都不知道那日曾发生过什么。阿萱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沈大娘子忽然啐了声,骂道:“都怪姜若那个没良心的下做东西,要不是她,我和阿萱都不会牵连进来。”
虽然都知道趋利避害是本能,可姜若那一刻下意识将沈大娘子推出去的举动,实在让人不齿。
“她平素就是那样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嫉妒,就将阿萱推下水。”美合自幼体弱,对此颇有感触。“阿萱每到天气阴冷的时候,都会生病,两膝也时常疼痛,还不是被她害的。”
绥安伯府的这些家事就是一本糊涂账,长辈们不叫她们牵扯其中,也是因为沾染到了就是惹得一身骚。即便姜萱是好的,可她的这些家人都是负累。
“唉,也难怪阿萱那样好,到了这个年纪都还没有说亲。”
俗话说得好,一女百家求。
姜萱的确是有人求,但也不看看都是什么人家。不是家中养得纨绔子弟奔着美色而来,便是打算没将人当正妻看待。好端端的一个贵女,落到这步田地也是足够令人唏嘘。
就说绥安伯府的那老太太,叫周老夫人的难道就不知道这情形?她又每到了眼花耳聋的年纪,只是不问不听罢了。
“上回过寿,我家阿太也去了。那老夫人言语中可是颇为感慨,认为自己是个仁善的老太太,将这些孙辈们都教导极好。那些往脸上贴金的话啊,她也真敢说,反正我做不出她那等不要脸的行径。”
两个未嫁女躲在房间里说着别人的闲话,一上午的时光就过去了。
多是说着姜萱,连带着绥安伯府一干人等。
“唉,阿萱真是太不容易了。”沈大娘子感慨:“听说城外很是吓人,我家人都不许我随意外出。不然的话,我还想去看看阿萱的近况。就说那姜家人,可不会厚待她,也不知道她自回去家中,那伙人是如何欺负她的。”
“阿嚏!”
姜萱忙拿起帕子掩住口鼻,对面前人露出一个怯怯的,不好意思的笑。
女子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亲近似的问:“可是受了凉?是不是老夫人又给你气受了?”
这是姜家的二娘子,早就出嫁了。嫁的是城中一户商贾,日子过得十分富足。她向来不喜老夫人,至于个中缘由姜萱也没去打听。
倒是她一来就到松涛苑来,让姜萱颇有几分惊讶。
若是没记错,她们二人好像不曾有过往来。
二娘子端详着姜萱的长相,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嫉妒。瞧瞧那眉眼,生的一点都不像姜家人,精致的像是最厉害的匠人用了数十年在雕刻出来的精品。
也难怪有人自见过一面,便心心念念的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