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一家人滚在地上缠着沈媚儿不放。

沈媚儿被对方这倒打一耙的做法给气炸了。

什么叫做“别动我祖母”,什么叫做“要打要杀便冲我来”,她不过是被那刘氏指着鼻子侮辱这才堪堪忍受不住回击了一二,这群癞皮狗竟如此这般不要脸的将所有的责任全推她头上了。

她动都没动那陈婆子一下,是她自个儿滚在地上的。

沈媚儿被她们倒打一耙的不要脸的架势给气得说不上话了。

虽前世她也老爱这招,可,可她用这招只对打铁匠用过,也只对打铁匠管用,对其他人压根不灵,这会儿,才切身的感受到了,这招究竟有多歹毒,有多恶心。

并且,她那些招呼在这群癞皮狗跟前,压根是不够瞧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对付无赖,压根没招,唯一能做的只能比对方更加无赖。

沈媚儿只气得恨不得也跟着往地上一倒,也跟着往地上一滚,也跟着耍泼打滚,看谁赖得过谁。

不想,正在这时,磊哥儿忽而从侧门冲了出来,白着一张脸,冲沈媚儿哭喊道:“阿姐,阿姐,娘亲```娘亲晕过去了。”

沈媚儿听了双眼一黑,身子险些有些不站稳,她此刻纵使被气晕了头,也压根无心搭理这些吸人血的泼皮无赖,只想冲进家门,不想,就在这时,小腿微微一疼,沈媚儿疼得团团乱转,低头一瞧,只见陈家大房那小崽子一把抓着沈媚儿的脚张嘴便朝她腿上咬了一口。

沈媚儿疼得尖叫一声,抬起脚便将那小崽子踢开了。

“俺的孙儿呐,俺的宝贝大孙子,你个杀人凶手,你竟然连个五岁的小娃娃都不放过,俺```俺打你死!”

陈婆子见他孙子被踢,顿时一个鲤鱼打滚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扯着沈媚儿便要开打。

她一起,身后乌泱泱的跟着跳起了一大片,哗啦啦便将沈媚儿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媚儿被一路逼到水井旁,不小心踢到了井沿,差点儿一头栽进了井里。

她跌倒到了井边,想起早起洗牙时看到爹爹的磨刀石摆在井后,顿时爬起来搬起了那块磨刀石便一把举到了头顶上,只赤红了双眼,恶狠狠的冲着陈婆子道:“别过来,别```别过来,谁过来```谁过来我便砸死谁!”

沈媚儿一副凶神恶煞的泼妇样。

联想到她往日骄纵的行径,又想起她方才在陈家大闹时的疯魔模样,陈家人顿时一脸忌惮。

陈婆子将她那嗷嗷大哭的大孙子嘴巴用力一捂,只恶狠狠盯着沈媚儿。

就在双方两两对峙的紧张之际,就在这牵一发而动全身之际,这时,只忽而听到人群外响起了一道激动的叫嚷声:“老二,二郎你回来了!”

“老二,你媳妇儿晕过去了,你们家```你们家媚姐儿闯大祸了!”

这道声音一响,就见跟安了开关似的,陈家人以陈婆子为首的众人就在全村人的眼皮子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齐刷刷地往地上一躺,只一边乱滚,一边捶打哭喊道:“哎哟喂,杀人啦,青天白日里有人要杀人了,俺可怜的儿媳,你要挺住啊,你若是死了,那杀人凶手有个得势的舅舅,有个厉害的爹爹,咱们家无权无视势,没人替你撑腰,你怕是要白死了。”

“哇,祖母,呜呜```”

“可怜的二婶```”

“大孙子,俺的大孙子,她这黑了心的竟连你都不放过啊!”

“无人替咱们伸冤,就让俺死吧,咱们全家今儿个就死在你们沈家了!”

沈家门前瞬间恢复成哭丧状。

在一片哭丧声中,只见沈老二头戴着斗笠,手中拎着大包小包从人群中大步走来。

他一出现,围观的人群立马一静。

沈老二看着自家门前这一幕,抬起目光环视了一大圈,良久,只将手中的大包小包扔在了地上,又将头上的斗笠缓缓解开扔在了一旁,随即,目光一定,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井旁高举着磨刀石一脸狼狈的沈媚儿脸上。

“沈老二,你们家媚姐儿将翠姐儿她娘老子给咬死了,你```你,你可不能袒护于她!”

“俺娘```俺娘要是死了,俺要```俺要让她索命!”

在一片喊打喊杀中,沈老二一步一步走向沈媚儿。

他走到沈媚儿跟前,喊了她一声:“瑶瑶。”

顿了顿,只缓缓朝着沈媚儿抬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都:“爹爹在。”

话音一落,沈媚儿双眼顿时一红,鼻尖顿时嗖地一下酸了,只将高举在头顶的那块磨刀石缓缓一松。

沈老二接了,将那磨刀石往坡下一扔,随即摸着沈媚儿的脑袋往自己胸前一摁。

沈媚儿顿时哇地一声抱着沈老二哇哇大哭道:“爹爹。”

第24章 狮子口。

沈老二一露面, 沈媚儿绷得紧紧的心弦瞬间一松,就跟方才瞧见了打铁匠似的。

有打铁匠在,她可以放肆折腾, 放肆发疯撒泼,自会有人替她收拾烂摊子的。

有爹爹在,她则可以万事不管,爹爹便是她的镇心石。

却说沈老二将沈媚儿搂在怀里, 他跟打铁匠一样, 嘴笨, 寡言, 虽没有任何安慰之言, 可他同样的高大厉害,他是沈家一家子的天, 他往那里一站, 沈媚儿便觉得即便是天塌下来了, 她都不会再害怕了。

也正是在这一刻,沈媚儿似乎模模糊糊的懂得了一些, 为何舅舅当年会同意将那般娇生惯养的亲妹妹嫁给这样一个贫穷寒酸的穷小子,也似乎,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体会到了一些, 为何前世爹爹娘亲在见到打铁匠的第一眼,竟难得强行的、坚决的不顾沈媚儿的反对,逼着她嫁给了那个粗鄙的打铁匠的原因了。

“磊儿,过来, 带你阿姐进屋。”

沈老二将沈媚儿安抚好后,没有多话,却直接果断地吩咐磊哥儿过来将沈媚儿带走。

这时, 陈家人听了不乐意了,只见那陈婆子窜起来张牙舞爪道:“不许让她走,沈家老二,你家闺女犯了这样的滔天大罪,都要害死人了,青天白日里,你要将她藏起来,要将她送走么?不可能,今儿个这事不处理好了,谁都甭想走,甭以为这沈家村姓沈,你们沈家人便可一手遮天,欺压咱们这些外姓人,好歹,咱们陈家在这沈家村也住了二十多年,要想欺负咱们陈家,除非```除非从咱们陈家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陈婆子尖牙厉目,一副獠人模样。

她身后乌泱泱的,老的,小的一大堆,是料定了沈家人不敢拿她们怎么样。

沈老二一贯是个实心的,从未曾欺凌过任何人,反倒是帮了村里人不少。

他日日往镇上跑,村子到镇上有十几里路,走路得走上大半天,村子里有骡子车的只有零星少数,轻易不会往镇上跑,往日里家里有个头疼发烧,过年过节的,多是托人沈老二捎东西,若有个伤痛病痛,或是拖运重物,亦全是借用沈家的骡子车,沈家人从未没有过任何怨言。

这是人善被人骑,马善被人骑啊。

这是料定了人沈老二心善,又不能拿女人小孩怎么样,这才叫嚣傲慢的骑人头顶上拉屎啊。

沈老二面对着这一对老老小小,未曾争辩一句,他在外行走多年,行商走贩,见过的人,遇过的事多为凶险艰难,眼前这一遭,压根不算什么。

他眉眼神色都没有多少改变,只亲自将沈媚儿一路护送到了磊儿手中,细细交代了一番。

沈媚儿怕他老实吃亏,只抹着眼泪不肯走,要留下来帮他,沈老二便冲沈媚儿吩咐了一句:“进去看看你娘。”

沈媚儿听到这里,顿时心一紧,不得不应了下来。

沈老二劝服了女儿后,这才慢慢转身看向陈婆子,只缓缓道:“这是沈家,咱们不会逃,也不会躲,媚儿是我的女儿,她犯的任何事就是我沈老二犯的,她年纪小,不经事,寻她永远也只会寻不出结果,我是她的父亲,她若犯了错,定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陈家婆婆,您要找,只管找我便是,我沈老二的根就在这里,将来死了尸首也是要埋在这里的,跑得了和尚跑不得庙,您还请放心!”

说着,沈老二抬着眼,将整个沈家外头仔仔细细的扫视了一圈,连守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人群都没有放过。

只目光在人群中沈家周婆子、小邹氏边嗑瓜子边瞧热闹的身影上掠过时顿了一顿,很快撤了回来。

最终,停留在了沈家大门口那道躺尸的身影上,定定看了一阵,这才转过脸来冲那陈婆子,道:“虽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何事,不过,具体什么事情稍后我自会盘问媚儿,都是邻里邻居,陈沈两家一贯和睦,好了十多年了,这样闹下去也着实不好看,要不这样吧,陈婆婆,我看刘大姐还躺在那里不知死活,若是人还好,身子有碍,咱们先往镇上医馆里送,若是人不好了```便是按着不好的方式来,你们老的老,小的小,若是再有个大碍,咱们沈家也担待不起,这样,家里的大事咱们交给当家的来处理,不知陈二哥在不在家,事情发生了,该如何处置,该如何解决,咱们将陈二哥叫来,同他一道协商,您看如何?”

沈老二一贯寡言,见了人也不过点头示意,极少开口,不想这一开口,竟是面面俱到,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围观的群众们听到这里,不由纷纷点头称赞,确实应当如何,这事儿出了,哭哭闹闹横竖闹不出个结果,总归是要解决的,且瞧着沈家没有半分推诿的意味,顿时纷纷赞其有担当,有魄力,尤其,跟陈家这两厢对比,反倒是衬托得沈家越发无辜委屈。

要知道,今儿个这事儿的责任,真要论起来,还真就辩论不清责任是谁,不是几口口水便能争辩得清的。

按理说,沈老二这话令人完全挑不出错处了,不想,那陈婆子听了后,却转了转眼珠子,支支吾吾道:“俺```俺家那老二已经```已经气晕了过去,咱们陈家这个家今儿个由俺来当,你```你不用将他唤来,老婆子虽一把老骨头了,陈家的主还是做得了的!”

说这话时,陈婆子虽梗着脖子,语气越略有些心虚。

要知道,这陈家老二这多年来,可是靠着人沈老二的扶持帮衬养家糊口的,这会儿```这会儿哪有这个脸寻上们来,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陈家二哥怕不是气晕了过去,依俺看,他定是脸皮薄,没脸来罢!”

周围有人受过沈家好的,免不了气愤不过,嘲讽开口道。

此话一落,整个人群笑翻了一片。

陈家脸色极为难看。

沈老二沉吟了一阵,只直接开门见山的冲陈婆子道:“既如此,那陈婆婆,此事到底如何解决,您起个头,提个要求罢,经您所提,我再同家人商议,看您的要求合不合理,咱们沈家办不办得到,您看,如何?”

沈老二一本正经说着。

他这话一落,人群中忽而有人提起了声音高高叫了声好,又道:“沈家够敞亮!”

中间几经人附和。

明显无论是气量还是态度,都令人折服。

在村民的起哄下,陈婆子的脸色并不好看,她一忽儿称赞刘氏对陈家的重要性,一会儿哭丧着陈家二房的可怜,一会儿又将沈媚儿的恶毒行径添油加醋好似咒骂了一番。

最终,只将牙一咬,心一横,仰着脸冲沈老二理直气壮道:“俺儿媳若要是有个好歹,咱们家老二怕也废了,底下四五个孩子该咋办,大房那三四个孤儿寡母又该如何,这一切都是败你们家那媚姐儿所赐,俺儿媳若有个好歹,俺老婆子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便是闹到衙门也定绕不了这个黑了心肝的,若你想要私了,除非,除非,除非你们沈家赔偿咱们陈家五百两银子了事!”

陈婆子东扯西扯、唠唠叨叨了一大堆,最终,在最后一句话时,扔给了沈家一颗惊天大雷。

不单单将整个沈家炸翻了天,就连围观的村民亦是齐齐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久久缓不过神来。

什么?

五```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这么说罢,在沈家村,十两银子可以养活一家三口足足大半年,五百两银子,别说整个沈家村人没见到过这个数,便是连提都少有提及的。

便是将整个沈家村的余钱全部凑到一块,怕也凑不出个五百两来。

所以,这```这陈家老太婆是穷疯眼了么?

她```她还真敢提!

尤是沈老二猜到了陈家会贪得无厌,定会趁机趁火打劫,亦是没有料到竟会如此狮子大开口。

沈老二一时微微沉着脸,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而此时,已经踱步踱到门口的沈媚儿听了这话更是气得恨不得将脚下的地给跺穿了。

五百两?

那老不死的贼婆子是疯了不成?

她沈媚儿从小到大都没有瞧见过这么多钱财,便是当年她嫁给那打铁匠,不过是瞧上了支凤钗,都差点儿要了那打铁匠半条命,那般名贵之物,也不过区区百两而已。

她一口气张嘴便是五百两,她当她们沈家是开钱庄的么?

这么大笔钱,若是现银,就连舅舅也不是能一时半刻拿得出来的。

这哪里是要钱,这是要她们全家的命啊!

沈媚儿一时气得浑身打颤,全身冰凉,整个人止不住的瑟瑟发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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