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吃惊地看着这个从踏入深宫之后就再无声息的女子,人们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个家境平凡的女人,不知怎么得了大燕皇帝的独宠,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个只有一人的后宫,想着把自己的女儿也送进去换荣华富贵。
可是此刻他们不得不仰视这位皇后,又在她眼里凛然的光芒下被迫俯首不敢直视,这些人此刻只能庆幸于皇帝的坚决,如果把娇花跟这样凛冽的女子放在一处,那些花朵只怕很快就会凋零在刀剑之下。
然而很快就有老臣站了起来,他们花白的须发都在不住颤抖,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但更大的可能是两者兼有,因为他们的自尊大概不容许一个女人用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说的话自然还是那几句,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什么皇后不应当来到前朝,但方小七只是静静地听着,那些话就像是一阵微风在玉阶下打了个转儿,连她的裙角都吹不起来,她低头俯视着那些老臣花白的颅是这么说的,不过许多臣子都想起了在崇安城城头的那一箭。魔君那样的人物如果真的要什么人死,那人大抵是活不下来的,而从魔君一贯的作风来看,他似乎也不介意看见顾忘川死后天下大乱。所以顾忘川中了那一箭之后依旧能活蹦乱跳,恐怕只有一个解释。
那是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戏。
可是在面对一个枭雄的时候,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顾忘川的手腕他们都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没人愿意那样的雷霆手腕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他们只能选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当初沉默地面对那个大燕皇帝同时也是九幽帝君的消息一样。
总归这是一个大燕从未有过的帝王,在他手上大燕或许能恢复姬朝的荣光——在崇安城一战,陈留王受封之后,这荣光似乎已经回归——那么便可以期待他们的帝王做出更伟大的功业,比如说可以比肩人皇。
裴忱也在第一时间登临了大光明宫。
他知道灵月阁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一个半疯的阁主,一个不知道怀揣着什么心思的神官,还有一个靠人血维持着的摇摇欲坠的封印,还要再加上封印下那个想要复仇的前阁主,只要灵月阁能保护好自己,不被天魔宫闯进去破了封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但是大光明宫不同。
大光明宫经历两次叛乱依旧屹立在西域不倒,都是因为镜君。如今镜君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当她终于在西域百姓前来朝圣时出现的时候其实还是引起了一些轰动的,没人想得到所谓的山中老人会是这样一个美丽近乎于肃杀的女子,甚至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年轻。
现下大光明宫的声望只会更高,它在西域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昆仑,昆仑却接二连三地出事,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处处牵着鼻子走。这话是民间悄然流传的,如果真能传到高高在上的凌率耳朵里,只怕凌率会气得跳脚。
裴忱走上那条长长的阶梯,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他,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来,也没有人再会穿着那样紫黑双色的冕服。
大光明宫的大门为他敞开,镜君正坐在明尊像下,裴忱看着她微笑了一下,道:“现在想来,还有些怀念你从前的模样。”
阿尔曼发出不大赞同的哼声,却在镜君的目光下飞快地低下头去,他知道自己现在其实没有资格同裴忱这样讲话,只是裴忱却看起来不大在意。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镜君道。“神已经下达了旨意,大光明宫同天魔宫会是永恒的敌人。”
裴忱笑道:“那我们能单独谈谈么?”
镜君挥了挥手叫大殿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阿尔曼犹豫了一下也要退下,裴忱却道:“不必,这样就已经很好,我讲话自在些就行,并没什么机密。”
阿尔曼低笑了一声,道:“我应该感谢你的大度么,魔君大人?”
“这不算是大度。”裴忱低声道。“只是总在人前拿着腔调有些累,自称本座的时候,我还会想起另一个人来,我不喜欢那个人。”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厌恶。
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头颅撞击在大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那一声声的钟声已经把这一世的仇怨了却,所以他可以心平气和地想起那个人来,原谅其实是胜利者的特权,当人处在弱势的哪一方而说出原谅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往往意味着屈从。
镜君道:“你希望得到什么帮助?”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一次天魔宫。”裴忱淡淡道,似乎全然没有寻常一派之主隐身幕后绝不亲身涉险的觉悟,这世上对他来说算得上是险地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四个炼虚境的交锋,战场本身就已经足够倒霉了。”
“那条龙果然也是炼虚境。”镜君叹了口气。
“是的,所以我要把战场放在天魔宫,那样许多事情就不必我们再操心了。”裴忱压低了声音,虽然在这里他不会被任何人窃听谈话的内容,那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证明他还是有些不安。
因为他的对手是天魔族,是魔主的血裔,任何和魔主有关的东西都能让他不安起来。
“你对天魔族有多少了解?”
镜君讶异地挑起眉来。“我以为你会去问你的师姐。”
“一样东西从外部去了解和从内部去了解是完全不同的。”裴忱认真答道。“天魔族在极西之地,想来你们也有过接触,你和我师姐的情报加起来,就能帮我认清这是个什么样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