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囹圄智斗苦临危 之 鹰涯

第五十章 囹圄智斗苦临危 之 鹰涯

马蹄沉重,却仍旧疾行如飞,云端驾雾,一声声,越来越朝这里逼近,楼澈抓紧碧落警惕地盯住门外,直到一声熟悉的嘶鸣割破染血长夜,楼澈才惊讶地看到,飞身而入地居然是个粉色衣衫的稚龄少女。

犹豫一下,没来得及出手,便忽觉颈后一疼,竟有人趁隙点了他穴位。张口正要怒骂,却忽觉喉头一滞,原来那偷袭的家伙居然连他哑穴也给一并点住了。

好快的身法!

楼澈心下称奇,看见从侧后落至自己面前的男子,一身青黑缠布衫,外罩彪纹大氅,恰到好处地凸显出那精壮结实的体魄,健如猛虎,然而,最让楼澈感兴趣的却是那一只眼。

是的,那人仅露出一只右眼,左眼用黑色眼罩覆住,同样彪纹布料,缠在脑后——然而,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被几缕垂下的深褐短发虚掩着,隐隐透出利芒,宛如鹰目,让被它盯视的人都仿佛无所遁形。

“少主!”先前的粉衣少女已经扑至紫丞身边,一脸的惊恐,看见紫丞如死灰的面色,更已心疼不已,抬起双手便想碰触他,却又担心会牵扯伤口。

确实,现在的紫丞,上半身几乎完全浸没在猩红之中,腰间的剑伤还在一点点往外渗血,让人的心也随之渐渐下沉。

“鹰涯,来帮我托着少主。”那名唤鹰涯的男子闻声,屈膝半跪在紫丞面前,一手正欲伸至他后颈,却又有些迟疑,“要怎么做?”

这一次,实在是伤得太严重了。

“笨鹰涯!”轻斥一声,少女却没那个闲心再与他争辩,只嘱咐道,“跟上次一样,但要更轻点,少主右肩和腰部好像都有受伤……”

鹰涯点了点头,便一手捧住紫丞后脑,一手扶按他脊梁,轻轻托起一些的同时,缓缓以内力小心前行,打通淤积在体内不得舒畅的真气。

“琴瑚,是软筋散。”鹰涯注视着少女一点点解开紫丞身上血布的动作,然后,抬眼看了看楼澈,锐利的鹰目中隐隐有跳窜怒火,“你是不是给主……公子吃解药了?”

楼澈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全然没注意鹰涯话语的停顿。

你这独眼的!哼!鹰涯是吧?好!本大爷可记住你了!独眼鹰——竟敢点本大爷穴道,还指望本大爷乖乖回答你的问题?门儿都没有!你就等着挨揍吧!

“鹰涯,不用理他!这家伙既然害琴瑚心爱的少主伤成这样,待会儿我们一定要一点一点慢慢地讨、回、来!”

楼澈一听,顿时想大呼可恶,却无奈穴道被点,不能动弹也不能嚷嚷,真真难受得紧,不过至少有一点尚还值得他欣慰——这两个人看来不会害弹琴的。

无论如何,现下还是他的伤最重要。

只是,那软筋散的解药究竟有什么问题,会害弹琴的伤势加重?这才是楼澈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粘湿的衣料终于完全解开,琴瑚看见眼前景象,顿时倒抽一口气,声音里已是隐隐带了哭腔,“少主……”

血布之下的身躯,细致的肌肤被鲜血浸泡得略微有些浮肿,右肩上的伤口虽已愈合,却留下一道乌青,显然是有毒素未祛,而腰腹的剑伤,更是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细看。

“少主……怎么会……”强压下心头五味杂陈之感,琴瑚微抬头与鹰涯对视一眼,便解下腰间一个袋子,取出些药瓶,专心开始替紫丞疗伤。

而此时的楼澈,也完全被紫丞身上的伤给震住了,先前替他包扎时尚还不见那些伤有如此严重,而现在看去,狰狞可怖倒不觉得,只在心痛翻搅之余,升起了深深自责和懊悔,也不再想那些其他事,而是一边专注地看着琴瑚手上动作,一边还不忘注意紫丞面色的细微变化,眼神里满溢的疼惜,任谁看来,都是一目了然。

而向来眼力过人的鹰涯,当然不会漏看,心头某种猜测浮起,锐利的鹰目中思量神色又略略深了几分。

破庙外时不时传来不安往回的马蹄声,而破庙里则是充斥着沉沉的紧张气氛,三个人都沉默着,心神完全被同一人所牵引。

就这样,时间缓缓流逝,直到东方泛白。

终于,在将换上的干净布条小心打上最后一个结的时候,琴瑚长舒了口气,跟着是楼澈,而鹰涯却仍旧安安静静,不过,那只深色眼瞳中暗暗流动的喜悦神采,却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太好了!终于不再出血了……这回风瞿爷爷的药果然比上次更有效呢!”琴瑚雀跃欢呼,冲鹰涯调皮地一眨眼。

“是啊,多亏了风瞿先生。”鹰涯微微一笑,解下身上大氅,铺在草堆上,再小心将紫丞从楼澈怀中移开,让他平稳地躺着,却看见一旁散落的一件青白外衣,便拾起来看了看,再望了楼澈一眼。

楼澈此刻终于憋不住,一挑眉,猛然发话了,“看什么看?本大爷英俊潇洒举世无双也不是给你这么个大男人看的!”

一句出口,三人皆是一怔。

“咦——?本大爷居然能说话了耶!”心下振奋,又是一拍掌,楼澈顿时得意到脸上都仿佛要开出鲜花,“本大爷也能动了!哈哈……!”

鹰涯和琴瑚先是一惊,继而马上想到若凭楼澈功力,那穴道应是几个时辰前就已经被冲开了的,不过,居然还能忍那么久纹丝不动一声不吭,真是……

“本大爷果然厉害!嘿嘿!独眼鹰,看你功夫不错的样子,不如我们来打一架,本大爷就大人大量原谅你先前那些无礼举动了!”

额冒青筋,鹰涯按住腰间佩剑,却并未答允,倒是一旁琴瑚已经开始煽风点火,“笨鹰涯——这暴力男把少主害成这样,不教训一下实在太不公平啦!快去快去,我跟少主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楼澈闻言不满地嚷嚷:“等等!小姑娘!你说谁是暴力男?本大爷这么深明大义温柔体贴,哪里暴力了?还有啊,凭什么弹琴的要站在他那边?弹琴的明明该跟本大爷一起!”

琴瑚却是噗嗤乐了,捧着小脸俏生生贼笑:“嘻嘻!大怪人,我们跟少主的感情不是你能了解的!尤其是琴瑚我啊——那可是连少主吃饭、沐浴、睡觉、更衣都寸步不离的呢!啊……人家的少主……”

说着说着,琴瑚便重又扑回紫丞身边,趴在地上支颐看着紫丞睡颜,“好久没见少主睡着的样子了……还是人家的少主最漂亮啊!”挨着脸颊蹭几下,少女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副极端陶醉的表情。

身上开始冒出冷汗,鹰涯似早已习惯般自动忽略她。然而楼澈却是完全傻住——吃饭尚还可以理解……但那沐浴、睡觉、更衣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你给本大爷说清楚——”张牙舞爪恶人威胁。

“少主就是琴瑚的!就是就是一直就是!你有意见吗?有意见吗?咿咧——有意见也没用的!大、怪、人——!”鬼脸精灵吐舌挑衅。

“你——”终于,彻底,楼澈暴跳如雷。

“琴瑚,少主需要静养……”鹰涯忍不住出言调停。

要动手请转移到外面——这句未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两个人已经开始满地追打,这场面,简直就像……不,明明白白就是小孩子争糖吃。

完全不知本来该火药味十足的情景,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幼稚?心下无奈,鹰涯觉得,琴瑚这次算是“棋逢对手”了。

缓步走到紫丞身边,鹰涯不放心地想再看看他伤口,却忽觉那恬静的睡容似有了些动静,心下一喜,仔细看去,只见眼睫轻颤几下,那双盈盈的深紫美眸终于缓缓睁了开来。

“公子!您醒了……”

“……鹰涯?”

“是属下,属下来迟,甘愿领罚。”

“呵……你……”

“少主!少主少主——琴瑚想死你了——”眼尖的小丫头瞬时撇下酣斗中的暴力男,直接投奔她最心爱的人。

“弹琴的!你总算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痛?……小姑娘!你这样抱着弹琴的!会扯到伤口啦!马上放手!”不甘示弱,楼澈也凑到一堆。

“咿咧——也不看看少主的伤是谁治好的!大怪人笨手笨脚的会弄伤少主,琴瑚这么聪明,才不会跟你一样呢!”果然是深得紫丞真传,说话一样不再脏字却怨毒无比。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竟敢教训本大爷——”相反地,无论跟着紫丞混多久,楼澈还是一样对字里刀枪缺少防御力。

“我叫琴瑚!才不是什么小姑娘!而且我每天都有洗澡!身上香得很——会凶了不起嘛?哼哼……要比凶琴瑚才不会输你这个大笨蛋!”神气活现,琴瑚管都不管楼澈会不会抓狂,继续缠赖她的少主。

“你——”牙齿咯咯作响,“算了!本大爷才不屑跟个小姑娘比,免得人说本大爷欺凌弱小,有失风范!”

“……暴、力、男……”要知道琴瑚平生最恨人把她当小孩子,偏偏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地雷上踩。

没错,楼澈就是有这个本事歪打正着,最开始那声“美人”不也是正中靶心?只可惜,这次惹上的这个小女孩,可比那位大美人要难缠太多。

紫丞有些头痛地闭上眼,他此刻只觉得,自己醒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不过——唇边勾起一抹虚弱笑意,紫丞看向正关切地望住自己的鹰涯——虽然吵闹了点,但这种感觉,倒真的很舒心。

只是,明明不愿他再为自己奔波的,又是为何,当时危机,就那么赶走驾雾,是还希望,他来协助自己么?

却没想到,又让他和琴瑚看到自己这般狼狈。

紫丞啊紫丞……你这辈子欠下的债,究竟还剩多少时间能去还清?千日且长,千日且短,那个时候,倒是宁愿,他们都已不在自己身边。

因为,从始至终,他能说的话,也都只有那一句而已——

“鹰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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