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凛,一场大雪过后,拉基山覆上了一层洁白纯净的雪衣。
奶奶的病迟迟不好,次仁尼玛偷偷从学校跑出来打算去拉基山下系经幡给奶奶祈福。
他瑟缩着脖子脸冻得通红,七彩的经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艰难地抓着还未绑起来的经幡心里祈祷着奶奶能早日康复,耳边飘来细细碎碎地轻哼。
“高高的雪山顶上次仁拉索,一朵格桑花开次仁拉索……”
他循着声音望去,一抹红色的身影在经幡之外随风起舞。
他以为自己看到神女了,伸手揉揉眼睛,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姑娘一身鲜红色的藏袍,眉眼含笑沉浸在舞蹈之中,在洁白的雪山之下,那抹红是那样的耀眼美丽。
他呆呆地看着,失了神。
直到有人喊她,次仁尼玛才知道她的名字。
洛桑达瓦。
他一直觉得自己跟洛桑达瓦是有缘分的,就比如今天,洛桑达瓦被几个满脸横肉的人恶狠狠围住要钱,她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怯懦与恐惧,寻找她多日的次仁尼玛心里感恩上天,冲上去要英雄救美,结果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洛桑达瓦拿着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的血,小声向他道谢。
交谈中他得知达瓦的爸爸嗜赌如命欠下一大笔债,她被妈妈送到奶奶这里来躲债,却还是被追债的抓到。
次仁尼玛信誓旦旦拍拍胸脯说以后他保护她,洛桑达瓦瞪着一双明眸看起来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忍,她看看他脸上的伤。
“可是,你打得过他们吗。”
次仁尼玛扯扯已经被撕烂的衣服,心里没底,却仍旧强装镇静,“那是我今天没吃饭没什么力气,换下次保准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哎呦……”他因夸张的动作不小心扯到胳膊上的伤,登时疼的他呲牙咧嘴。
忧心忡忡的洛桑达瓦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她将手中的帕子塞到他手中,脸颊微红,小声说道:“谢谢。”
从那之后,次仁尼玛便成了别人口里洛桑达瓦的跟屁虫,他挨打一次长了个记性,总是随身带着块转头和粗木棍和她一起上学下学,二人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感情也在这时日之中悄悄发生变化。
可青春期的次仁尼玛与父亲日渐增多的矛盾令他变得沉默寡言,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荒凉的地方去守着一群藏羚羊,他明明可以调去更好的地方,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跟屁虫长大了,小姑娘也长大了,洛桑达瓦依旧是从前文静温吞的模样,静静地听他倾诉心底的烦恼,听他一次次说着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
她每听到到这句话,眼底总会亮晶晶地看着次仁尼玛,次仁尼玛便会说。
“等我落下脚,就回来带你一起走。”
洛桑达瓦听见这句话总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手里捏半天的格桑花便会被她塞到次仁尼玛手中。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爸妈相继惨死带走了他的一切,葬礼上他看着爸妈被剁成一块一块的肉块扔在天葬台上,秃鹫啄食着肉块,也一下下啄食着他残缺的心脏。
他变得更加孤僻不再说话,也不再跟着洛桑达瓦,从前他是洛桑达瓦身边的跟屁虫,可现在洛桑达瓦变成了他身边的跟屁虫。
洛桑达瓦总会在他桌上放一朵带着露水的格桑花,却总能在清理卫生时在垃圾桶里见到它。
她那双澄澈悲悯的目光令次仁尼玛觉得刺眼,他变得暴躁易怒,尽管他总是恶狠狠的让洛桑达瓦不要再跟着自己,她看向他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一脸坚毅地瞪着他,他便再也狠不下心来说更难听的话。
直到奶奶因病痛再次倒下撒手人寰后,至此孑然一身的他知道是时候启程了。
翌日清晨,他带着几件衣服和奶奶留下的几百块钱悄无声息的离开,临走前,他去了拉基山下绑下数条经幡,身后传来洛桑达瓦急促地呼喊。
“次仁……”
次仁尼玛转身,洛桑达瓦穿着当初那身红色藏袍急匆匆奔向他,手里一小簇格桑花被她护在怀里。
她在他面前站定小心翼翼地将一如既往带着露水的格桑花递给他,次仁尼玛犹豫几秒,伸手接下。
他看着洛桑达瓦被露水打湿的藏袍,想让她快点回去。
洛桑达瓦低着头,小声开口,“还回来吗?”
次仁尼玛摇摇头,“不知道。”
“如果觉得累了,就回来。”
“嗯。”
次仁尼玛坐上开往远方的汽车,身后传来洛桑达瓦一如既往空灵澄澈的歌声。
“一朵格桑花开次仁拉索
轻轻传来声音次仁拉索
有我心上的人次仁拉索……”
他回头,洛桑达瓦这次没有跳舞,她静静地站在雪山下,那抹醒目的红色身影唱着那首她唱了无数遍的歌,目送着他远去。
他在外漂泊几年,脑海中洛桑送他离开的身影不禁没有模糊,反而变得越发清晰。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魂一直都留在可可西里,留在了洛桑那里,而身处他乡的自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决心回可可西里,找回自己的魂,找回心爱的姑娘,她骂他也好,打他也罢,他要去求她的原谅。
次仁尼玛没继续说下去,布满风霜的脸庞露出苦涩的笑。
“然后呢。”许夏心中隐隐猜到结局。
“死啦。”他说这话时,脸上却变得异常淡定。
“她妈妈在我走后没几个月意外车祸去世,失去她妈妈的庇护,她被自己那混蛋爹卖给一个追债的以此抵债,那男的经常打骂她,隔年她怀孕快生的时候,那人发现了她藏起来的一个男人的照片,一脚踹到她肚子上,她难产大出血没了,孩子也没了。”
许夏听得脊背发凉,手脚发麻,愤怒无力交织敲击着他的胸口。
“她被扔在拉基山下喂了秃鹫,所有的东西,照片衣服都被那男人烧了个精光,我想找到他,杀了他,可他却失踪了。”
她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像是惩罚次仁尼玛的食言,一点念想都没留给他。
许夏垂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导。”次仁尼玛语重心长,“别像我一样,因为冲动遗憾一辈子。
许夏被这话触动到,拿起手机给蒋栀子打去电话被挂断,他锲而不舍地打了几十个都被蒋栀子锲而不舍地挂断。
他又给蒋栀子发微信。
【许夏: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我懦弱,我混蛋,你接电话好不好。】
蒋栀子依旧没回应,许夏焦急的要打电话报警,蒋栀子终于打来了电话。
他还没开口,那头蒋栀子语气有些焦急说道:,“有一头藏羚羊被扑兽夹夹到了。”
“别急,你现在在哪?”许夏冷静安慰蒋栀子焦急的情绪。
蒋栀子报了大概地址,次仁尼玛知道那地方,迅速加油门,大概十五分钟后,他准确找到了蒋栀子和受伤的藏羚羊。
蒋栀子焦急地询问次仁尼玛藏羚羊的伤势,次仁尼玛简单查看一番后冲她说道:“看起来伤势不算严重,我先带它回保护站让兽医看一下。”
许夏跟他一起把藏羚羊抬到皮卡车上,次仁尼玛上车探头问蒋栀子,“喂,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