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现在整个江陵的人都入局了,咱们要收网了吗?”
马周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低声朝李承乾询问道。
李承乾笑着打量了他一眼,戏谑道:“马助教在博州的时候,不是一直放浪不羁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第一次做坏事啊?”
“呃,”
马周尴尬地嘴角一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总觉得学无所用,故而自暴自弃,让公子见笑了。”
“不过。”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公子说的不错,属下确实是第一次做坏事....”
“呵呵....”
李承乾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道:“圣贤书是拿来给别人看的,拿来办事是百无一用。”
“今天跟你说这些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但我还是想跟你说!”
“这....”
马周迟疑了一下,躬身道:“公子一定还有事让属下去做吧,请尽管直言!”
“这就是我绑也要将你绑到江陵的原因啊!”
李承乾感慨似的道了一句,又道:“你能听出弦外之音,这就够了。”
说着,他便将下一阶段的计划,详细告知了马周,听得马周目瞪口呆,心神剧震。
隔了好半晌,马周才惊疑不定地道:“公子这样做,就不怕陛下那边知道?”
“有些事,我不便跟你细说,但你要明白,别人给你的,不一定是你的,只有攥在你手里的,才是你的。我这样做,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
“我相信公子,就怕那些人狗急跳墙,伤害公子。”
“呵呵....”
李承乾又笑了:“常言说,最是负心读书人,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既如此,我就给你交个底吧!”
“再过几个月,各地便会发生史无前例的蝗灾,届时,朝廷会陷入大麻烦,我父皇亦然,而五姓七望的人,也会在这时候纷纷冒头,我准备利用这次蝗灾,打断他们一条胳膊!打出自己的底蕴!”
“所以,江陵必须要完全掌控在我的手中,无论是治权,还是军权。只有这样,我才能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在几个月时间内快速积聚实力。”
“也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彻底站稳江陵,以东宫节制天下。”
“呼....”
马周听完李承乾的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仅八岁的太子,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以东宫节制天下!
这是要跟皇帝夺权吗?
他难道就不怕....
想到这里,马周顿时回过神来,重新打量李承乾,发现他眼神中透露出的自信,只有四个字。
无所畏忌!
难怪他要舍弃东宫,跑来江陵,只有外面的天地,才配得上他的野心。
呵!
自己这趟长安,当真没白来啊!
心中庆幸地笑了笑,马周当即朝李承乾再次躬身:“属下一定照公子说的话去做!”
“好!”
李承乾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正色道:“你要记住两点,第一,你我君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第二,今晚我对你说的话,你要永远埋在心底。”
“属下记住了。”
“不,不是属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东宫左庶子!”
“太子殿下....”
马周没想到李承乾对自己如此厚待,顿时一声哽咽。
李承乾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温柔道:“去吧!”
闻言,马周吸了吸鼻子,直接扑拜在地,叩首道:“臣必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说完这话,二话不说,毅然决然地返回了荒山。
.......
另一边,江陵府衙。
荆州都督张平,至今还没有从那座金矿的震惊消息中回过神来,此时正坐在座位上,怔怔出神,宛如呆滞。
而跟他同样被震惊的裴宣,则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那里怎么会有金矿呢?我们在江陵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那里有金矿,怎么太子一来,那里就出现金矿了?”
“刺史大人的意思是?有蹊跷?”
蔡司马闻言,狡黠一笑。
他与裴宣狼狈为奸多年,此时自然通晓顶头上司的心思。
这是要派自己人去探查虚实了。
如果那座荒山真是一座金矿,作为江陵政务一把手,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即使面对的是太子,他也有无数办法。
只见他淡淡瞥了眼蔡司马,平静道:“此事确有蹊跷,不过,还不能定论!”
“那要不....下官派人去看看?”
“此事涉及太子,官府的人,暂时不便出面!”
听到这话,蔡司马一边为裴宣斟茶,一边察言观色道:
“那座荒山是刘家的祖产,如今虽卖给了太子,但依我大唐律,祖产乃家族所有,并非一人所有,凡是出售,得家族其余人同意才行。故而,下官应当秉公办理,派人调查此事.....”
裴宣却是摇头:“不妥。刘家一门虽已中衰,但刘长史还在,若此事将刘长史牵扯进来,更麻烦,他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依下官之见,此事牵扯刘长史,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你倒说说看,怎么个好法?”裴宣看似浑不在意一般垂首嘬茶。
蔡司马讪笑道:“刘长史脾气耿直,处事刻板,若那荒山真有蹊跷,肯定会秉公办理,届时,他与太子的冲突将不可避免,而咱们则作壁上观,岂不美哉?”
裴宣嘬着牙花子,一字一句道:“那也需要寻个合适的由头,不然将来遗患无穷。”
“裴刺史所言极是!”
蔡司马会心一笑:“说到底,那座荒山还是在江陵府的治下,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发现金矿,我们都要派人过去看看的!”
“嗯,有道理。”
“那让刘长史给我们探路....”
“允准!”
裴宣志得意满地笑了笑:“我跟张都督,再过些时日就要去京师参加考核了,是应该让刘长史回来了.....”
说完,他忽而探身凑到蔡司马近前,笑道:“蔡司马怕是收了不少庞家的好处吧....”
蔡司马面上色变,方欲辩解,裴宣立刻端正身形:“此事全靠蔡司马谋划,蔡司马自是功不可没。”
蔡司马讪讪地笑着,后背却是冷汗淋漓。
正在此时,天空猛然抛出一道霹雳,张平瞬间从出神中惊醒过来,二人看了他一眼,各自举杯致意,震耳欲聋的声音,霎时湮没了欢畅快慰的笑声。
.......
与此同时。
荒山山脚下,刘五举着火把,正在犹豫要不要偷偷去山上挖金子。
虽然白天的时候,他被荒山的主人赶走了,但狗三挖到金子那一幕,至今都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使得他辗转反侧。
于是,他回去左思右想,狗三挖到一块金子,那荒山的主人虽然生气,但却没有追回金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荒山的主人欺软怕硬!
因为狗三是蔡家的人,而蔡家是江陵的四大豪族之一。
而自己,也是背靠江陵四大豪族之一的庞家,为何不也去挖一块金子呢?
大不了上交一部分给庞家!
可当他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又怂了。
心想庞家万一不管自己,该怎么办?
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忽地听到山上有动静传来,不由微微一愣:“什么情况?难不成,已经有人上山了?”
想到这里,刘五也顾不得犹豫,急忙举着火把,冲上了山。
只见山上的火把,犹如繁星点点,银河坠地。
好家伙!
感情自己还来晚了!
于是乎,他也找了一块空地,举着火把便开始挖掘,生怕金子再被人抢走似的,锄头抡得飞快。
好在荒山的主人没有出现,他们也没有被赶走。
直到长史刘洎被裴宣从襄阳调回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刘大人,那荒山是你的祖产,你得管管啊!”
裴宣见刘洎回来,第一时间便找到了他。
刘洎皱眉看了他一眼,沉沉地道:“裴刺史莫非忘了,下官早就不插手家族事务了,若是私事,由家族处理便好,若是公事,裴刺史也可以处理,何必将下官叫回来?”
“呵呵。”
裴宣尴尬一笑,而后有些为难地道:“刘长史公私分明,本官是知道的,只是此事,涉及太子,本官有些拿不定主意,你看这....”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刘洎铁面无私地打断了裴宣。
“是是是,刘大人公正严明,本官佩服,不知依刘大人之见,该如何处理此事啊?”裴宣连连点头道。
刘洎皱眉道:“此事确与太子有关?”
“虽没有直接证据,但八九不离十.....”
“没有证据的事,如何能妄言太子?”
“这....”
裴宣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刘大人亲自去调查一番,以证太子清白?”
“裴大人为何不....”
“本官要准备吏部考核,实在没空啊!”
还没等刘洎把话说完,裴宣就出言打断了他:“更何况,前段时间,太子来江陵,我们因为公事怠慢了太子,怕太子心生怨念,不配合我们....”
听到这话,刘洎略微犹豫,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调查此事。
很快,他便带着人去了荒山。
“停下!都给本官停下!”
刘洎看到这些疯狂的百姓,顿时怒从心起,暴喝出声。
但百姓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不管不顾抡起锄头,继续挖掘。
“来人!跟本官将这些村民抓起来!”
刘洎怒而下令。
跟随他来的十几名官差,整个人都懵了。
心说你没事吧大人,咱们十几个人,抓几百人?
然而,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敢无视官差,在经过十几名官差接连喝止之后,大部分百姓还是停止了挖掘的动作。
却听刘洎沉声问道:“谁来告诉本官,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众百姓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但没一个人站出来告诉刘洎。
直到刘洎准备随便找个人询问的时候,马周突然从远处冲了过来,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大人!大人!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他们都是盗贼!都是盗贼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百姓们一个个脸色巨变。
却听马周又接着道:“这处荒山是小人购买的!山里有金子,他们都是来偷小人金子的!”
“你胡说!我们没有偷金子!我们是你雇来开荒的!”
“没错!我们是来开荒的,我们没有挖到金子!”
一部分没有挖到金子的百姓,当即矢口否认。
然而,就在这时,刘五站了出来,怨毒的看了狗三一眼,朗声道:“我做证!确实有人挖到了金子!”
刘洎脸色一沉,喝道:“谁挖到了金子?”
“狗三挖到了金子!”
人群中的狗三闻言,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拔腿开跑。
正在这时,早就防备他逃跑的一名村民,一脚绊倒了他,直摔了他个狗吃屎。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刘洎抬手一挥,立刻有几名官差飞扑过去。
却听狗三破口大骂:“刘五,你他娘的运气差没挖到金子,就想害我是吧,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得好死!”
说着,又急忙朝刘洎道:“大人,不止我一个人挖到了金子,还有不少人挖到了金子,我愿交出金子,请大人饶了我!”
“哼!”
刘洎冷哼一声,旋即扭头看向马周:“他们挖金子之事,应该不止一两天了,为何你之前不告官,任由他们挖掘,直到今天才出来,到底有何居心?”
说完,扫了眼荒山,仿佛看穿一切似的道:“我看你就是利用这些百姓的贪心,替你加快开荒进度,是与不是?!”
哗!
全场哗然!
马周心头一诧,暗道此人果然不简单。
百姓们也纷纷反应过来,原本需要开一个月才能开完的荒山,被他们仅用三天三夜的时间,就开荒了好几遍。
有人仰天长啸,怒视马周。
有人挽起袖子,就要暴打马周。
还有人则幸灾乐祸的看着马周。
但马周只是诧异了一瞬,就面色悲愤地道:
“大人冤枉啊!小人是来自长安的商贾,本想在江陵这块风水宝地种点粮食,没想到种粮食的地方,竟挖出了金子。”
“然,小人势单力薄,几次驱赶这些挖掘金子的人,都收效甚微,后来调查得知,他们原来是江陵四大豪族的人,是江陵四大豪族派他们来偷盗小人金子的!”
“什么?!”
刘洎听到这话,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