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的脸一下被唬得变了颜色:“老、老大,你说那位会去锦城?”
那个老大皱了皱眉:“听过那个传闻吗?但凡是有吴川郡吴妸在的地方,那一位总是会出现。”
老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老大又继续道:“我还听说吴成贤想为他那抱错的妹妹在暗市买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过生,吴家的钱可太好挣了,这一趟若能将货物都卖他,咱们未年几年都不用出来跑船了。”
“那位吴家认回来的小姐吴妸即将满十八岁了啊,好快啊,这一晃就两年了,我还记得就是那一位将人给送回吴家的,他替她保驾护航,联手拆穿了假千金,要说这两人没点什么,我还真不信呢。”
要说男人八卦起来,那也是没完没了的聊着。
听着他们巴拉巴拉个没完,袅袅扯了扯不动泰山的徐山山衣角:“山山姐,你睡着了吗?”
船舱内的建筑物都被黑暗模糊掉棱角,不知深浅,但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鼻而来,内里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氛围,仿佛有无形的恐惧在悄悄蔓延。
徐山山正阖目养神,见她有话的讲,便睁开了眼睛。
视野内一切都是黯淡无光的,唯舷窗外一缕丝光打落下来,袅袅失神地盯着她聚光更显乌黑的眸子:“山山姐,你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啊。”
徐山山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
所谓相由心生,加之她修炼的功法有关,凡胎肉体经过淬炼脱俗,相貌上自然会有所改变。
见山山姐又打算深浸式闭目打坐,袅袅赶紧拍走了自己的色欲熏心,小声道:“山山姐,这一船的人好像全都是海盗啊。”
“嗯。”
“他们打算当人贩子将咱俩给卖了。”袅袅小嘴一瘪,不忿地告状:“他们还说咱俩是傻子。”
她都能听到的话,徐山山能听不见?
“他说,我们说是吗?”
袅袅:“……当然不是,山山姐绝对不是。”
至于她是不是……她现在也不太确定了。
其实徐山山跟袅袅被老黑他们强掳上海盗船,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
打算离开隆邱的她们发现一个两袖清风,一个身无分文。
徐山山两袖清风很正常,她这五衰命格,身上兜点钱也是留不住的,一路上全靠毛毛街头“卖艺”赚取些生活费,现下毛毛被她外调办事,也等同失去了赚钱小能手。
而袅袅是个鲜少出门,花钱不懂节制的,看见什么稀罕玩意儿她都掏大价钱来买,是以在被抓到龙庆寺以前,她就已经是地主家没存粮了。
眼见靠徒步肯定是不行,因为离开隆邱的唯一途径就是搭船,是以徐山山唯有打起偏门主意。
恰好老黑这一群强盗路经隆邱的码头停靠,在打听到他们的目的地是畲渊锦城后,徐山山便派了小白兔袅袅上前“钓鱼”。
果然对于“食人鱼”而言,漂亮的活物一出现,便没有不产生贪欲邪念的,尤其是这小白兔看起来只身孤影,又白又天真。
在他们动手时,徐山山则上前阻止,眼见恶行败露,一不做二不休,两人就被一块儿绑了带走。
就为了能够免费搭乘一艘船到锦城,徐山山带着袅袅以受害者的无辜姿态,“莅临”了这一艘海盗黑船。
当然,选择它,也还有徐山山的另一层意思在。
“到了锦城,你有何打算,回家还是继续离家流浪?”
袅袅想了一下,不甘不愿道:“……回家吧。”
没钱没能力,这一趟离家出走令她也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实力”,再继续离家流浪下去,她很容易将自己的小命都浪完了。
当然,她心底还一直压着一件事情没解决,她得回去问一问单单姐,她送的那个护身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家在哪里?”
“畲渊的和歧城,离锦城不远的,对了山山姐,你这一趟来畲渊是做什么啊?”袅袅好奇地询问道。
“来寻几个人,来获取一物。”她简洁道。
寻人寻物?
袅袅闻言满腔热切,正想打听一下详情,打算到时候回家之后托她哥帮山山姐发散人手去找,却忽然被晃过的亮光闪了一下眼睛。
她用手挡了一下,然后听到有几道脚步从旁边经过,他们提着灯,恰好照亮了这一片地方。
袅袅也是这个时候才看清楚船舱内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它里面是特别建造了一座大型囚笼,舱壁内挂着许多刑具铁钩、链子、锥子之类的东西,角落处则摆放着一排铁笼子,里面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关着许多面孔。
那些提着灯走来的人,随手从舱壁取下一根鞭子,“啪”一声打上铁笼子,发出令人心惊肉麻的声响。
“学乖了吗?叫你跟着她们好好学,你偏要硬气,现在被关在笼子里好几天了,还是不肯求饶是吧,好啊,不愿意当伺候男人的贱奴,那就当一只哗众取宠的美人兽吧。”
笼子里的女子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衣,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缩在笼子的角落。
男子一挥手,他底下的人便掏出钥匙,打开最里面的那个笼子,牵出了一只脖子套着链子,浑身黑漆漆的动物出来。
一开始它还有不愿意,使劲跟铁链子对抗,但在被狠狠抽了几鞭子之后,它才“呜咽”一声,趴在地上边走边滴血。
由于它走得太慢了,这群毫无人性的海盗不乐意,便用力一拽,它脖子被牵引着伸长,竟从喉咙处痛呼出声。
袅袅立即捂住嘴,瞳孔地震。
是人!
那个像兽类一样四肢并用行走的竟是人!
可是人的身上怎么会长这么厚、这么长的毛?且那个毛看起来又粗又硬,覆盖住了全身……
这时那个像犬像猴一样的兽抬起了头,然后一颗人类的头颅露了出来,竟是一个女子,她长发披肩,在灯光下,露出了一半侧脸。
她白皙的皮肤与秀气的五官,与身上那狰狞又丑陋的皮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半人半兽的结合,简直骇人听闻!
袅袅倒吸了一口气。
不止是她,船舱内所有即将被贩卖的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牙齿彼此打架。
“告诉你们,要是谁胆敢逃跑,不听话,她就是你们的下场!”海盗恶意地猖狂笑着。
“知道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老子剥了她身上所有的皮,在她血淋淋的时候,再将一张野狗的皮给她披上,缝进肉里,等过个十天半个月,这一身狗皮就完全长在她的身上了,哈哈哈……你们瞧啊,她现在是不是就跟狗一样听话?”
听到这样一番丧心病狂的话,袅袅眼睛瞪得大大的,红了一圈的眼眶含着泪,又惧又气,全身发颤。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徐山山伸手按住她冰冷的小手:“冷静些,你现在看到的事情,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就算杀了这些人,也无济于事。”
杀、杀了这些人?
她愣了一下。
“山山姐,我……”她张了张嘴,然后没出息地、自厌抽泣道:“我其实是好害怕……”
人山山姐见到不平憋屈之事,想到的是如何解决罪犯恶徒,可她呢……虽然她也觉得她们好可怜,想要救她们,可是她更害怕,真切的害怕与恐惧。
以前她的生活全是干净的光明,哪见过黑暗底下的龌龊?甚至山山姐说要搭海盗船前往锦城,她也只是觉得有些紧张与刺激,担忧的情绪早被山山姐的强大所抹去。
可当她看到海盗船内这些女子的遭遇之后,她突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人都快碎了。
袅袅才忽然意识到,假如她没有这些强大的庇护者,如果她跟这些女子一样是真被掳上黑船的,那等待她的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呢?
一想到这,她就害怕得直哆嗦。
——
十日后,黑船停靠在了锦城最繁华的码头,但这群老奸巨猾的海盗十分谨慎小心,一直等到天黑之后,才叫了人过来慢慢“卸货”。
在这一批货中,有名贵品种的种马与珍兽,有漂亮的男女,珍贵文物,甚至还有稀罕的兵器,一箱一箱一笼一笼,由此可见他们的“渠道”来货有多广泛。
徐山山一路上跟其他人一样,听话、安静,他们教什么做什么,说什么听什么,甚至因为出类拔萃的神圣高洁气质,与一点就通的识时务,获到了海盗们一致的高度价评。
被评为愚钝上不了台面的袅袅:“……”虽然她搁哪儿都是垫底的存在,但挑她姐当台柱子啊,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
景国最大的地下交易集市在畲渊,而畲渊最大的集市在锦城,锦城最出名的乃道孚门外的“鬼市”。
何谓鬼市?市有鬼,人心亦有鬼。
“鬼市”一般开夜市,白日一条街道空无一人,但一入夜后,所有商摊就会陆续出现,“鬼市”里什么都卖,一字摆开,由北向南,将摊位摆出几里路去。
商贩都来了,买家还会远吗?只见车水马龙,坐车的、骑马的、走路的,都会提着一盏灯笼,但这灯也是有规矩的,白灯为白客,只能买普通物件,彩灯为彩客,可以买摊位上所有物件。
至于琉璃灯跟金色宫花灯,那便是“鬼市”的贵客了,基本上“鬼市”内,只要他(她)有钱,什么东西都可以优先买下。
“喂喂,今晚去不去酒池肉林啊?”
路上两个拎着彩灯的男子左顾右盼,想在商贩的摊位上淘些看得上眼的东西。
“肯定去啊,说不准可以凑一凑热闹啊。”
“什么热闹?”
“听人说吴家的千金要来,你说有什么热闹可凑啊?”
“不是,这酒池肉林是男人们来的地方,她跑来做什么?”
“她不是一向如此吗?与其他女子不同,世人认为不该女子闯的地方,她就偏要去,她就是如此独特才勾得咱们畲渊暗帝对她与众不同,即便身边围绕得再多的女人,全都没有她一个人重要。”
“呵,手段高明的女人的确叫人欲罢不能,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又聪明的女人,今晚洒池肉林就会来一批新的美人,若她吊久了胃口,暗帝看上了别人,她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男人们聊着聊着,忽然都开始期待今晚即将上演的“节目”了。
——
酒池肉林,这听名字还挺粗鄙的地方,但实则却是一处汇集酒馆、茶馆、休闲娱乐于一体,别有一番风雅之地。
这幕后老板请名匠打造了泛湖的舟,春亭飞雪,园林水榭,登高星台……白日与晚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意境,白日是落花随意飘,竭诚相待之色。
而一入夜,百女灯点,丝乐靡靡,极尽奢华,纵情声色。
陆陆续续远道而来的客人被迎入,白灯笼皆被拦截在外,唯有彩灯以上的人才能进酒池肉林。
在后台交接货物,各地运来的货物需要层层检验、评级、定价,再搬运入仓,这些“货物”最终将会在金银楼进行叫卖。
金银楼是酒池肉林的重头戏,要进入金银楼的门槛又相对提高了,必须得有酒池肉林的邀请函,没有邀请函的人一律拒接。
“这非得邀请函才能入金银楼吗?我出一百金买一个名额,不行吗?”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老爷不满道。
金银楼前的守卫客气却又坚决道:“恐怕不行。”
这时一行人目不斜视,悠然自得踏入了金银楼,那被拦下的外地富商顿时不满道:“他们怎么没有出示邀请函,你们也放行了?”
守卫看了一眼,警告道:“别乱说,那一位来头可不小……”
“什么来头,一个女扮男装的丫头片子,真当别人都眼瞎辨认不出来?”富商不服气地哼道。
都快踏入金银楼了,但听到这话,那走在最前头穿了一身潇洒翩然男装的女子转过头,勾唇一笑:“你不瞎,别人也都不瞎,可为什么别人都不敢戳穿呢?”
富商一愣,狐疑道:“为什么?”
“因为别人都知道,得罪了我,就相当于得罪了酒池肉林的老板……”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冷冷注视着他道:“你们听着,这个人从此不准再踏入鬼市一步,这话是我吴妸说的,若不服,尽管去找暗帝来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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