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且压抑的地下室内,唯一的入光口,便是斜斜的土夯阶梯上,半开着的墙体假门。
机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时间的流沙上,沉重而迟缓。
投下的光线所未照射到的阴影中,一人仿若机器般,缓缓走向那尊处于深处角落的青铜棺椁。
每一步的迈进,都伴随着田川丰浑身的剧烈震颤,仿佛承载着不可承受之重。
田川丰身上的各种零部件,像是被岁月侵蚀的锈蚀金属,接连不断地脱落;
趾骨、肋骨、鼻骨……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砸在坚硬的石板上,与骨骼摩擦、撞击的尖锐声响交织在一起,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
旁边仿若有人在低语着什么,但田川丰毫无理会的反应。
此刻,他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前方一点;
他没有半点要停歇下来的犹豫,只是执着地拖着枯败的残躯前进、向前进。
低语仍在持续,在低语的陪伴中,田川丰缓缓举起他那不自然反向弯曲的臂肘。
当田川丰的手掌触碰到青铜棺椁的冰冷表面时,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微微抖过一个激灵,田川丰脚下往前踏实,用力推去;
但,棺椁如同完全锈蚀成一团疙瘩,纹丝未动。
反倒是,田川丰的手臂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这一瞬间猝然解体:
肱骨、尺骨、桡骨的零部件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脆骨撞击声,在空气中激起一阵阵细微的尘埃。
田川丰的身体因而失去平衡,难以自持地往前跌倒,狠狠地撞击在青铜棺椁的盖子边缘。
那棺椁盖子在撞击下微微颤动,发出吱呀的微末声音。
‘功夫不负有心人?’
整洁的白大褂下,破烂不堪的病号服内,透露出惨白的骨骼;
田川丰也不清楚:
自己的心,还在不在。
但棺椁的盖子突然移动,露出了一道黝黑的缝隙。
缝隙中,一根三指粗细的塑胶棒子缓缓显现。
它在冒出巴掌长度的瞬间一顿;
那副上下高频率、剧烈颤动的样子,就像是青铜棺椁的里面,有什么正在死死地拉住它的另一端。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田川丰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田川丰耳朵位置的皮肤,前后晃动了两下。
“……”
好像有人在大声呼喊着什么,并不是错觉,像是让田川丰赶快行动,将塑胶棒子完全给拔出去?
很快,田川丰的耳朵,落在漆黑不知何处的角落;
他便重新振作精神,调整着姿势。
他再次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那根塑胶棒子。
眼下的他,正要用残存不多、吃米的力量,去帮助某人拉扯那根塑胶棒子。
田川丰的手指在触碰棒子的瞬间,感受到一种粘稠,而与青铜棺椁同等冰冷的触感。
随着棺椁盖子的微微颤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夹杂着古老木材和金属特有的气息。
缝隙中,那根塑胶棒子的更多部分缓缓显现;
田川丰的的手掌表面,也变得湿滑一片,反射着微弱的光线。
田川丰继续躬着身子,前后摇摆地拉扯着塑胶棒子;
然而,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田川丰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
每一次的用力,都伴随着身上的零部件松动,和塑胶棒子、身体骨骼与青铜棺椁边缘,摩擦产生的刺耳声音。
田川丰的指甲在棒子紧握处留下了一道道划痕,仿佛是在诉说着其中不足与外人道的艰辛和执着。
但田川丰却没有放弃,依旧坚定地拉扯着。
终于,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中;
他的身体骤然向后一仰,整个人几乎要背身贴地飞行般的跌倒在地,震起将全身掩盖的尘土飞扬;
但手中的塑胶棒子,仍牢牢地固定在青铜棺椁的幽幽缝隙中。
‘……’
田川丰的双瞳,齐齐扩大了一圈:
另一只手臂也已经完全解体,稀里哗啦的散乱了一地;
残余的腕骨、指骨依附在塑胶棒子上,来回的摆动着,幅度越发的小。
田川丰躺在地上,望着那尊青铜棺椁和手中的塑胶棒子,一双瞳子渐渐失神,直至完全没了焦点。
就这样的,他保持躺平的姿势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没能起身。
青铜棺椁处的虚影,幽幽一叹:
‘这一次,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继而,虚影摇摇头,渐渐退入青铜棺椁的幽色之内。
就在此时,一声高亢而悠远的鹤鸣突然响起,穿透了冰寒的黑暗环绕,直击棺椁虚影的心灵。
随着这声鹤鸣的响起,棺椁虚影感觉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
仿佛一股炽热的火焰,在田川丰那躺平姿势的周围,熊熊燃烧。
田川丰整个人像是被丢入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内,身体被高温紧紧包裹,却又出奇地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在这炽热的火焰中,棺椁虚影隐约间看到了一只火鸟的身影。
它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羽毛上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要将这处方圆都吞噬进去。
田川丰像是弥留之际被打上了一针强心剂,几乎完全闭合的眼皮,忽地完全睁大。
他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传来的冰冷和坚硬。
但令他惊奇的是,视线中竟然存有只有一只脚的火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它在田川丰的身体周边,如舞蹈般振翅、缓缓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每当它经过一圈时,田川丰都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热流在身体内部流动;
田川丰先前一直肩负在身的所有束缚感,都在这股热流的冲刷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这才意识到:
这只火鸟并没有恶意,而是在帮助自己尽早的解脱。
在这股热流的作用下,田川丰原本模糊的意识,开始逐渐清晰起来,身体也重新获得了控制。
然而,就在田川丰即将完全清醒的时候,火鸟的身影却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只仅有一只脚的火鸟和它所带来的炽热火焰,它究竟是什么?
‘它为什么会一次次的来帮助自己?’
又过了好一会儿;
田川丰残破的身体上整洁的白大褂,显现出星星之火;
“啊啊啊……”
白大褂在火焰中扭动着、褶子百出、蜷缩一团。
“砰——”
白大褂散作一地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