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又三十章 二之篇 其二十九 规规矩矩

今天的货船比昨天抵达的那艘庞然大物还要整整大上一圈,可想而知,其上装载的货品数量自然也是相当的累人……

这,却是好事儿。

一整个上午,武樊与整座码头上的其他壮劳力化作勤劳的蚂蚁,不停地穿梭于船与仓库之间,将一件件沉重的麻袋扛上肩头,再一步步稳妥地放置在指定位置。

“嘿哟、嘿哟,老少爷们,嘿哟、嘿哟,加把劲儿哟……”

即便是像武樊这样早已习惯了重活累活、臂膀因长年劳作而变得坚韧有劲儿的青壮,此刻也不免感到一阵明显的酸楚感悄悄爬上了肌肉。

每卸下一个麻袋,武樊都会在仓库口的登记簿上认真勾画一笔,随后用脖子上那条早已被汗水浸透、泛着微凉的湿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借此驱散几分暑气。

“哗啦啦……”

毛巾一拧,水珠伴随着那股特有的酸臭味儿四溅开来,在这本就充斥着各种汗臭与海腥味的仓库口,这股味道竟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呼……拉磨的驴子也得有个撒滩肥水的功夫,武樊,歇歇脚,看这情况,估计还要一下午的忙活。”

说话的人是从仓库内刚刚卸下麻袋的壮劳力,他刚说完就抬头撇了眼日头;

然后打过一个招呼,就往码头外的民居方向大步走去。

武樊愣愣出神的看着他渐行渐远、不觉间已没了踪迹的身影。

“真好呀,一天能吃上三顿热乎饭的家伙。”

武樊刚刚如此羡艳的发出感叹,耳边便是一声毫不客气的骂人话。

“什么真好,什么吃饭?武樊,你真以为那家伙每天中午跑二里地也要回家,就是为了那口家常饭?”

武樊看着坐在仓库口的屋檐下,摇头晃脑的账房先生,一脸的问号。

账房先生见武樊这小子,显然未经过人事熏陶的表情,促狭的笑了笑:

“武樊呀武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摊上武小酒那么个烂酒鬼,这两年你积攒的家当,早就有媒婆上门给你说门好亲事了。”

“哈?他每天中午回家,和我说不说亲事有什么关系?”

虽是这般问询,账房先生却是老神在在的不再言语。

“切——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嘞!”

正当武樊打算找个阴凉角落,好好享受一番难得的喘息时光时,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喝,如同惊雷般从货船的方向炸响,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武樊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脑海中闪过昨天那场险些让人落水的事故,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难道,又是他?’

武樊连忙踩上仓库旁那被好几条绳索加固过的竹梯,双手紧紧扶住高处的横杆,身体前倾,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码头的一角,人群正迅速聚拢,仿佛被无形的磁力吸引,形成了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圆饼。

而在那圆心之处,却奇迹般地留出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空地,两边对峙的双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衣着朴素、满身尘土与汗渍的壮劳力们,他们层层围拢,脸上挂满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严肃;

另一边,则是几位衣着光鲜、明显与这劳动场景格格不入的家伙——他们的服装色彩鲜明醒目,质地考究,一看便知不是常做、会做体力劳动的样子。

此刻,双方似乎正为某事激烈地争论着,音浪一波高过一波;

只是武樊这边,却因距离和人群的嘈杂而难以分辨具体内容。

武樊用湿毛巾再次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但周围的声音太过杂乱,除了隐约可闻的争执声外,仍旧是几乎什么也听不清的状态。

正当疑惑间;

环顾四周,武樊发现不少和自己有着同样动作的人;

但他们大多是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十来岁出头的孩子,脸上满是稚嫩与好奇。

而那些坐在一旁纳凉、年岁较长的壮劳力们,则显得兴趣缺缺,有的甚至原地打起了呵欠;

显然对这样的争执,不说司空见惯,但肯定知之甚详。

武樊心中一动,好奇心驱使着身体决定旁敲侧击的探个究竟。

于是,武樊轻轻跳下梯子,脚步轻快地穿过几个跳着脚张望的小家伙,目标直指一位正悠闲地抽着旱烟的壮劳力。

还未走近那人,武樊用稍稍干了些的湿毛巾在脸上揉了揉,勉强挤出个自觉友善的笑容,准备开口打听这突如其来的风波究竟是何缘由。

“老哥哥,这码头那边的情况,你怎么也不好奇呢?”

武樊边说边紧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生怕这位老神在在的老兄也像那吊角眼的账房先生一样,对自己的问题不闻不问,不屑回答。

幸运的是,他抬眉一看是武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随即将手中的旱烟轻轻一点,烟灰散落在身旁的空地上。

看到这个动作,武樊心里一喜,‘有戏,这个老兄愿意给自己聊聊’。

武樊赶紧在他身旁坐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樊呐,你小子刚来的时候,要是再早两个月,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奇了。”

他缓缓开口,语气很是平淡。

武樊一听此言,本就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如此更是愣上加愣,赶忙追问:

“怎么,这种情况还经常发生么?”

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人闻言,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长久的一段回忆之中。

“也不经常,两三年、三五年吧。但每次发生,都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主要是一些不懂规矩的家伙,初出茅庐就来到咱们这里,然后……”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一寒,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而看到那人脸色的武樊,心中一紧的同时,也是脸色一寒,四周的空气便被一股莫名的寒意锁住。

‘这,是杀意!’

武樊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这位老兄,此时的脸上布满了对那些破坏规矩、挑战码头秩序者的深深痛恨。’

一时间,武樊心中暗自庆幸:

‘幸亏自己来得晚,没有亲眼目睹那些血腥的场面。咦……不对,那现在?’

想到此处,武樊小心翼翼地问询,生怕触碰到不该细品的敏-感地带。

“老哥哥,那……那些家伙最后都怎么样了?”

那人闻言,眼神一凛,冷声一哼: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按照码头的规矩处理了。咱们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他的森森语气中,满溢出杀伐果断的坚定。

武樊闻言,心中一凛,对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哥哥,敬畏之情蹭蹭蹭的高涨。

“那什么,老哥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那个,咱(们)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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