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坐在码头边一堆杂乱无章的货架中央,双脚随意地踏在冰冷的铁架上,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货物,投向那遥远而朦胧的海平线。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轻轻拂过有些麻木了的脸庞;
尽管已经麻木,却仍在久久地凝视着那片浩瀚,‘海的那边,除了无垠的海水,还是海水,仿佛世界的尽头就在那里。但,海水之上有着生活的希望。’
待到脖颈有些僵硬,这才将视线缓缓从遥远的天际收回,目光开始在码头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周围,是与自己一样,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人们:
他们或坐或躺,姿态各异,纷纷透着一股子慵懒和无奈,宛如一群被晒干了的咸鱼,无力地瘫软在这片独属于等待的片段时光里。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与疲惫交织的复杂情绪,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
大概,也如此前的自己一般,在等待着某一道激昂的声音,来唤醒他们沉睡的灵魂吧。
一个浪花,紧赶着一朵朵浪花,击打在码头的防洪堤上,犹如吞云吐雾般化开一片。
时间,就在这滚滚流淌的激流中,一分一秒地悄然逝去。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一阵低沉而悠长的牛角声划破了码头的宁静——“呜呜、呜呜……”
那声音从海平面的另一端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召唤力。
瞬间,码头上的气氛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原本那些蔫头耷脑的人们,眼睛里突然闪烁起了光芒,一个个精神抖擞。
有人猛地站起身,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周围大喊:
“开张了、开张咯!”
毫无疑问,这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兴奋。
另一些人则开始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活动着手腕,做着热身运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繁忙。
像是被激昂的氛围传染了一般,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双手忙不迭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是的,今天终于没有白等,能吃口热乎的了。’
终于,当那艘庞大的货船缓缓驶入码头,稳稳地停靠下来时,壮劳力呈一列列的迅速行动起来。
众人肩扛手提,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在货船与仓库之间传递,形成了一条条忙碌而有序的人流。
与此同时,麻袋与麻袋间的缝隙里,回荡着货物搬运的嘈杂声和壮劳力们低沉有力的号子声,整个码头瞬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这,是一股忙于奋斗与拼搏的热潮。
码头上,壮劳力们个个汗流浃背,汗水顺着他们的额头滑落,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成一股股白气。
但他们个个咬紧牙关,默默地搬运着一袋袋沉重的货物,俨然是在与时间赛跑的面貌。
虽说,这些人中读过书的人少之又少,可有个道理,却是众所周知的:
海运而来的麻袋,不仅仅关系到个人的生活,也是整个地区能够发展起来的血脉。
副厅长早些年所颁布的规划中,如是这般的布告。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然深入人心。
就以为正是一切顺利的搬运工作时;
谁曾想,一名壮劳力脚下不稳,身体开始摇摆不定,仿佛被海风轻轻一吹就会跌落水中。
“啊——”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无助,但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渴望。
就在不远处的自己眼疾手快,迅速反应,脚下一勾;
一块十米见长、宽约两掌的木板便被稳稳地握在手中、夹在腋下。
想也没想的就是一声大喝:
“接住!”
声音里满是急切。
那人手忙脚乱地调整着身体的状态,胸口直挺挺的挤压在木板顶端,可算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慌忙地伸出两手,在旁边一人的帮助下,勉强束缚住即将滑落的麻袋。
喘过几道大气后,风平浪静,那人满脸庆幸地对着身旁诸人感谢不已,眼神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感激。
见那人无碍,也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往仓库赶去。
行走间,抬头看了看日头,‘还要趁着天还没黑,多扛几袋货物;
‘因为下一趟货船什么时候会来,谁也不知道。’
就这样,在忙碌的状态中,一货船的麻袋,很快就被前赴后继的劳力们装卸完毕。
正当和账房先生算好了工钱,准备回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险些掉水的壮劳力。
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顿时咯噔一下,心想:
借钱的话可没有;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而是真的没有闲钱,手里刚刚还没捂热乎的工钱,就是今后几天的伙食,一个子都不多。
于是,便直接说道:
“借钱的话就算了,我手里也没闲钱。”
他走到跟前,看了眼周围,悄咪咪地凑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两个钱子悄悄地塞进了有些紧绷的手心里。
“这……?!”
被这番出乎意料的举动愣在当场,正想说些什么客套的话,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看着他很是直接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这两个钱子虽然不多,也就装卸半袋麻袋的工钱,但还是紧紧地握住它们,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老哥们儿,下次,也……’
心中的那股暖流,刚刚回到家就凉了,凉的很彻底。
因为,那个家伙不在家。
但,心里很清楚,那个家伙在这个即将入夜的晚饭时间,最有可能会出现在哪里。
“一二三,走你!”
伴随着一阵略显粗鲁的喊声,两个伙计一前一后,像是处理一件沉重的货物般,将那个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男人架出了店门。
他们那熟稔的动作,虽不算粗鲁,但也绝谈不上温柔。
男人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太优雅的弧线,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打了两三个滚才勉强停下。
趴在地上的男人,嘴角还挂着未干的酒渍,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还不够,再来一碗……”
他的声音虽含糊不清,却满口皆是对酒槽之物无尽的渴望。
这是一个浑身颇为凌乱的男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酒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酒家的掌柜站在门槛上,看着这个犹自在发着酒疯的男人,眉头紧锁,一脸无奈。
“武小酒呀,你——”
他本想上前说教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街头,一个身高马大的人影正缓缓走来,那熟悉的身影让他脸色一喜,连忙高声喊道:
“武樊啊,你爹又在这儿撒酒疯,快来把他弄回去!
“还有,父债子偿!这个月的账目,是不是可以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