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又六十三章 二之篇 其肆拾陆 将军将去

深沉而寂静的清晨,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才打破了这好似无边的沉寂。

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道身影正忙碌着,手中的铲子一次又一次的挥动着。

不多时,那身影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坑边放着一席竹帘,竹帘微微卷曲。

竹帘之下,隐约可见一抹黯淡的灰色——那是一位身死多日的战士,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活力与精神,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躯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挖坑的人神色凝重,他轻轻地掀起竹帘,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战士,轻轻放入坑中。

战士的身躯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瘦削,他的眼睛紧闭,仿佛是在做着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那人手中的铲子再次挥动,一铲又一铲的泥土被回填入坑中。

渐渐的,一座小坟丘在越见高悬的日头中被夯实。

它不高,也不显眼,但在这片寂静的朝霞中,却显得格外庄重与肃穆。

挖坑的人站在坟丘前,默默地凝视着,他的眼神中既有对生命的敬畏,也有对未来的期许。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向曾经的战友告别,也像是在向这段仅有三人知晓的过往告别。

微风拂过,带来了几分凉意,也带走了几分忧伤。

一座小坟丘静静地躺在脚边,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一部分,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而挖坑的人,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于坟墓前,缓缓屈膝,深深地磕下三个头:

“咚、咚、咚。”

武樊拿起身边的酒壶,轻轻倾倒,酒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滴落在墓碑前那几柱袅袅上升的香火旁。

酒香与烟香交织在一起,诉说着一段尚未来得及,完全尘封的往事。

“兄弟,我不会让你的努力和牺牲,白白作土的。”

起身时,武樊的目光与身旁的女孩和老妪交汇。

女孩低垂着眼帘,双手紧紧合十,脸上写满了不舍与哀伤。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妪则是一脸的慈祥与宁静,她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仿佛是在传递着某种力量与安慰。

武樊伸出手抱拳一礼,轻声说道,“两位,我该走了。姑娘,不必过于悲伤,要照顾好自己。”

女孩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她哽咽着说着:

“将军,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奶奶。”

她的声音虽轻,却仿佛是在向坟丘中的亲人,许下了一个至死方休的坚实誓约。

老妪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与释然。

“去吧,将军。这里终究不是你该久留之地。我们会在这里,一直默默祝福着你的。”

她的话语化作温暖的热泉,流淌在武樊那被蒙上一层寒霜的心田。

武樊重重的点点头,收起合拳的手,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往皇城方向行去。

‘一步迈出,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自己都将勇往直前。’

可即便是这样,走了几步,武樊忍不住回头望去。

“你这,真的就要走了么?”

女孩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微风拂过树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得格外柔弱,而眼中更是闪烁着不舍与担忧。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武樊身上,仿佛想将武樊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间。

武樊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那里曾是烽火连天的战场,如今却是几十万将士的埋骨之地。

“战况紧急,不得不走。”

武樊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女孩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她轻声问询,“那你的伤势?”

其话语中,尽是关切与心疼。

她知道,武樊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被包扎好,且经过了十天的修养,但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却绝非短时间内能够痊愈的。

武樊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外人一眼便能知晓的勉强微笑。

“不碍事。”

武樊说得轻松,但心中却明白,那场兵败如山倒的战斗,对武樊自己、对整个大明皇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时的每一次冲锋,每一次挥剑,都是在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时留下的伤痛,自然也就不是轻易能痊愈的。

女孩沉默了片刻,眼眶渐渐泛红,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那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

她的话语宛如秋风中的黯然凋零的落叶,轻轻飘落,却在武樊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武樊望着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边陲之陷落,绝不可久,来日定将收复河山。那时,你我自当再见。”

武樊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与豪情,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前方闪耀。

只是,武樊自己其实也明白,数十万的马革裹尸,俨然大势已去;若想收复旧河山,谈何容易;

眼下,恐怕连皇城内外,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双方沉默了许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不舍。

转身,武樊缓缓抬起手,轻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瞬息之间,武樊仿佛与这个片天地做了一个无声的告别,将所有的牵挂与不舍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而后,便是大步流星地迈向远方。

女孩依然站在坟丘前,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武樊,直到武樊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线的彼方。

一时间,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与武樊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喂,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呐……我叫……”

远在天边的武樊,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回首张望:

只见女孩和老妪依然站在坟头那里,她们的身影在朝阳的万丈光芒中显得格外渺小。

武樊再度挥了挥手,她们也向武樊挥了挥手。

这一刻,武樊仿佛看到了与她们之间,似是存在着一条虹光乍现的纽带,紧紧相连,永不分离。

“我还会回来的,带着胜利。”

武樊在心中默念着,然后继续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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