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全封闭的工厂内,物流区的流水线宛如一条庞大的钢铁巨龙,正缓缓苏醒,准备迎接新一轮的生产轮回。
这里,是〈沟东速递公司〉的分部之一,俗称,转运站点。
“一、二、三……二十一……五十八……”
二班倒的工人们,在领队的带领下,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依次报数,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其中,夹杂着好些个没睡醒的呵欠声。
“哈、呼……”
然而,两遍报数下来,结果却如出一辙——确确实实的是少了两个人。
“一零一室,都在。”
“一零五室,也在。”
“一零……”
“……”
“二零二室,都在。”
“……”
第三遍报数开始了,不同于前两次的集体形式,这次以工人宿舍为单位,仿佛是将庞大的集体细分为一个个小家庭,进行更为细致的盘点。
时间悄然流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紧张感。
“嘿,听说了么,最近好像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另一名面色不耐的工友,一听这话,心下已然明了:
“小兄弟,你是新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刚来头一天。”
先前偷偷摸摸和人小声议论的那名新人,有些差异的看向面色不耐的‘老人’。
‘老人’仍旧保持着面色不耐的神情,随口向脚边吐了口唾液:
“这种事儿,基本上隔上一两个星期就发生几回,你要是呆的久了,也就见怪不怪咧。”
“啊?”
新人被‘老人’的话,给唬得一愣。
“那个,老哥哥,你给我们说说呗。”
新人这般说着,手底下从裤兜里将一盒烟转给了‘老人’的指尖。
‘老人’半晌保持着抬头看向工头的动作,这才有所变动;
不过,也是瞥眼一扫,并没有太大动作的将一盒烟,给收入囊中。
‘老人’低声轻轻咳嗽一下:
“你们听听就好,别出去瞎说,知道么?!”
几个新人赶忙识趣的一再保证,“我们要是说出去,就……”
“那就好,”老人的目光在几人的面部确认一番,似是回忆般的诉说着几个月来的情况:
“事情呀,最初……然后……”
工头,一个身形魁梧、面容严峻的中年男子,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大声问询:
“是哪个宿舍的,谁和谁还没有到?这可耽误大事了!还想不想要工钱啦!”
他的声音在很是空旷的厂房内炸响,如同雷鸣一般,震得议论纷纷的众工人心头一紧。
队伍中,一个方向的工人几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一个显得稍微有些瘦弱的工人,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安:
“是我们宿舍的大杨和老彬,他们……他们还没来。”
工头闻言,眉头紧锁,嘴角勾起一抹不悦的弧度,他再次吼道:
“给你们宿舍的十分钟,去把他们找过来!时间就是金钱,咱们可不能在这上面浪费!”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名工人赶紧去找人。
在银子逐渐被信用点取代的当代大明,虽然货币的形式变了,但人们对于时间,或者说货币的珍视程度,却从未改变。
工人们闻言,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分为三波,一波急匆匆地朝宿舍方向跑去,准备将那两个“偷懒”的同伴找回来;
一波则开始整理工具,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工作;
还有一波,则是新加入的临时工们,他们正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却也在努力适应这个全新的环境。
整个厂房内,因为那两个未到的工人,而显得格外忙碌和紧张。
工人们或跑或走,或忙碌或等待;
他们一个个的身影在晨光中拉长,如同一幅鸡鸣狗吠、锣鼓喧天的画卷,记录着这个普通而又特别的清晨。
“……这自然不是头一回,最厉害的一次,一下子整个工人宿舍内的十个人,都趁夜溜了……”
被老工人这番直白而略带沧桑的话语,给有些吓住的新人,犹豫了一下,‘……’
但,新人中的一人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问着:
“老哥哥,这几个月内,工人干不长就跑了,是不是说明这个工厂里,有什么不合规、不符大明律的地方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担忧,和对真相的渴望。
老工人嘿嘿一笑,那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无奈和世故,“这年头,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大明律不律的。
“再说了,天高皇帝远,谁又能管到咱这里的土皇帝呢?”
说着,他的目光轻轻一转,正正地看向工头的方向,那眼神里既有敬畏也有不屑。
新人顺着老工人的目光看去,他想了想,这才逐渐明了老工人的意味,心中不禁一凛:
‘可不是嘛,县官可远远比不上现管,在这个工厂里,工头的权力可比什么大明律都要来得实在。
‘这么说来,确实大明律也算不上什么了,在这偏僻的角落里,生活的艰辛,早已让人们忘记了那些遥远的律法。’
议论逐渐步入尾声,新人在老工人的指点下,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在繁忙的快递流水线上,工人们身着统一的制服,神色专注而严谨,每一位都沉浸在伴随机器而动的旋律之中。
吱呀、吭哧、吱呀、吭哧……
流水线旁,一位工人正熟练地操作着扫码枪,
他的眼神犀利,如同猎豹锁定猎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每一次扫描都伴随着轻微的“嘀”声;
那是包裹信息被准确录入的信号,确保每个包裹都能准确无误地进入下一个流程。
不远处,另一位工人正忙着将扫描好的包裹,迅速、有序地码放到传送带上。
他那流畅的动作,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弯腰都恰到好处,既节省了时间又保证了包裹的稳定。
在这片充满忙碌与效率的流水线上,工人们的脸上写满着专注;
偶尔,因长时间重复动作而流露出一丝疲惫,汗水在他们的额头上悄悄凝聚,又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他们却无暇顾及,很快便被重新振作的眼神所取代。
他们不仅要与时间赛跑,还要保证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
只是,在时不时的工作间隙里,几名新人总会深深地瞅上几眼威风八面、开始四处巡视的工头,以便于将心中的担忧和不安暂时压下,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去。
即便他们几个是初入社会的新人,也清晰地知道:
在这个流水线里,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适应这里的规则和节奏,无论那些规则是否符合大明律;
‘可谁又,真的会去在乎呢?’
“胖仔儿,好好表现,到了月底,咱们就有工钱了。”
“嗯,阿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