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正合适,一身的惊惧意被冲刷的去了个七七八八。
桃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面对着被水蒸气所打湿的镜面,桃桃揉搓了下红彤彤的下腮部。
这算是整理仪容吧。
仪容?
遗容——
“噢,不!”
镜面内,似乎有着别样的景象。
桃桃双手脱离与身体的接触,死死抓握住镜框的两边。
昨夜里的'记忆'历历在目:
不远处,一名刽子手服饰装扮的人影,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立于一名男子身旁。
那男子,面容痴呆,眼神空洞无物,仿佛灵魂早已游离于那具躯壳之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更无丝毫反抗之意。
另一名女性的身影缓缓走向他们,步伐轻盈,每一步隐隐点在桃桃预发急切的心尖。
是的,接下来的事情,桃桃是知道的。
因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的'见过'。
女性温和而平静的谈吐,如同春日里的一缕细风,轻轻拂过耳畔,从刽子手的那边流到桃桃的这边:
“顺手的事儿,别让我瞧不起你。”
这句话,简单至极,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让桃桃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呼吸紧促。
刽子手闻言,手中的利刃微微一顿,随即又高高地举起。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但最终还是被生活的无奈所取代。
“断——”
随着这一声沉重的低喝,利刃划破空气,准确无误地结束了那痴呆男子的生命。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女子依旧平静如水的面容。
她轻轻转身,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墓园,仿佛是在与每一个沉睡的灵魂告别。
随后,她迈开轻盈的步伐,缓缓离去,留下一串悠长却毫无生机的足迹,融入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
而那名刽子手,则默默地收起利刃,独自站立在原地,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久久驻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墓园依旧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幸好,这只是一场未竟的梦。”桃桃大口的喘息着,从有些透不过气的浴室内走出。
她的眼圈比红彤彤的脸颊还要浓重一些,甚至有边缘肿大的痕迹。
但现在的她,首要关心的并不是这些。
“时间,不够了。”
由于昨夜里持久悠长的噩梦,桃桃相比往日里,已经可以算的上是懒床了。
为了消去一身的晦气,又在浴室内起起伏伏的上下搓洗了好一段时间;
再加上先前那片刻的记忆重现,留给桃桃准备上班的时间,确实不怎么富裕了。
“为病患负责。”
这算是一种信念吧。
桃桃随手拿起、叼住一块面包,从阁楼内快步出行;
没来得及和在沙发上固定姿势的郑厦打招呼,推门而出。
“郑厦,我赶时间,冰箱里有昨晚保留好的凉菜,你自己应付一下吧。”
话语还飘在空中,桃桃的身形已完全不见了踪迹。
当然,无论桃桃在于不在,郑厦像是没事人一样,蜷缩在沙发一角。
“甄甜甜,你也不管我了吗?”
……
一路疾风加闪电。
桃桃总算是在医院的铁门开启之前,替换好一身的‘战袍’。
“是不是有些胖了?”
感受着有些勒住腰际的束缚感,桃桃不住的调试着衣服上的活扣。
这一幕落在年纪稍大些的同事眼里,她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说着:
“生活不规律,身体可是很诚实的。”
言罢,她便先一步离开换衣间,去往自己的岗位。
而桃桃,则是被这一句饱含经验之谈的告诫,给弄的哭笑不得:
“我早上就吃了块面包片,怎么就……”
睡不饱、食不足,精神恍惚的桃桃,连走过了本应探视的病房都没有发觉。
一阵寒意,像是寒冬腊月里跳进冰窖,让桃桃仍在垂头盲目前行的动作,立地立定。
“怎么回事,医院里的冷气坏了么?”
这明显不正常的温度变化,让桃桃从自己的世界中取得暂时的清醒。
四顾望去:
匆匆奔赴岗位的医护人员,准备早饭的病患家属,一大早遛弯儿的病患本人……
这是正常不过的情形。
要说唯一不太正常的嘛——
“好吧,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走过了房间,还不自知。”
轻轻的扣了扣脑门,几乎没有痛感,也就逞不上是在提神。
桃桃步入二丫姐的病房,眼中的情形让一直关心病情的她,放松了不少。
“可算是有个好消息。”
二丫姐,这个称呼算是最近半个月慢慢转变的结果。
从最初的医者病患,一步步转为熟悉的陌生人,十几天的悉心照料,算是获得了病患和病患家属的认可。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桃桃确实和病床上安然睡眠状的二丫姐,投脾气。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简单——话不投机半句多,而酒逢知己千杯少。
无疑,桃桃和二丫姐就是后者。
明明二丫姐真正清醒的时间很少,而能够和桃桃会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但,二人间,就是能在极少的交流中,确认彼此的存在。
“她,就是我可以聊家长里短的朋友。”
既是朋友,那朋友久治不愈,自然是个不怎么美好的忧虑。
至于什么只要朋友多多住院,就可以二人天长地久的混账话,桃桃可是万万没有的。
那,只可能出现在脑瘸拍的电影片段里。
悉心的将有些凌乱的被褥重新整理平整,桃桃蹑手蹑脚的抽身离去。
静悄悄的消失,正如先前静悄悄的来。
从房门离去没过多久,乍现的寒意完全从身边脱离。
“看来老姐们儿说得对,生活不规律,身体是要出问题了。”
桃桃如此确信着,走向食堂的方向。
病房内;
平静的阴影,翻腾出肉眼可见的褶皱。
不过片刻,一个面容似是饱经沧桑的年轻人,从中踏出。
温柔,已经不能完整地道明在他目光中的意味:
有难过,有欣喜,有追思,有感慨,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