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起来比凉子还要小上几岁的男孩,躲在父亲的身后,只敢偷偷露出半个头来;
他的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像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仿佛凉子身上的符文就是一个传染性极强的诅咒:
仅仅通过一个喷嚏,随时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另一些村民们则是窃窃私语,不时地互相交换着眼神;
他们低沉的声音带着长长的颤音儿,仿佛在确认彼此心中的猜忌和惧意,更像是在讨论着某个可怕的秘密。
只有一位头裹纱巾的妇女紧紧捂着嘴,手指颤抖地指向凉子腿上的黑色符文,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某人遗留的只言片语:
“契约……”
尽管她也是一副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景象,脸色苍白如纸;
但她那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的眼眶里,泪水在其中一圈圈地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凉子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现在却变得异常陌生,和可怕的面孔;
他的心中一时间被村民们的情绪感染,变得同样的疑惑和不安;
他的目光,从脚趾头一寸一寸的扫过肩头;
不自然的行为,仿佛他自己已经不打自招、真的变成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喂,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面对着各个移开视线的村民们,凉子黯然的目光倏然间看到了几个先前一同游玩的小玩伴。
“喂,六子、爬虫、蛐蛐,你们说话呀——”
几个小玩伴动了动嘴唇,还没落下最初的音节,就被身旁自己的大人从身后一把捂住;
大大小小的身形从人群中挤过,匆匆没了踪迹。
凉子试图继续询问,村民们关于这个符文的事情;
但他们一个个都避而不谈,随即一哄而散,仿佛这个符文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凉子默默地站起身子,眼见着腿部那道黑色的符文,在太阳的光辉下似是其上游荡着一条条探头探脑的黑丝。
“嘶……”
猝然,他的身体猛地一晃,而原本天真无邪的眼中多了一丝阴郁;
他的眼白区域狭细如柳月,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给步步紧逼,只能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他尚且年幼的整个身躯,震颤着似乎时刻都在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这个符文将会带来什么?’
心中考量的问题显然没有人能解答、愿意回应,也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范畴。
但是,他此时可以明确的一点是:
此刻开始,他已经不再是与小玩伴们一起嬉戏打闹、无忧无虑的孩子。
而印证着这个想法的,是突兀出现在田川丰耳畔的喊杀声。
“杀,一个不留!
“……”
“唔——”
在剧烈摇曳的舱室深处,田川丰猛然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
他浑身大汗的状态,如同竹筒里倒豆子般淋漓滚落,浸透了短麻衣衫。
田川丰瞪大着眼睛,瞳孔中倒映出四周颠簸而混乱的景象。
舱室内的陈设似乎并未因晃动而移位,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布局;
但在田川丰的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稳定。
‘是了,变化是有的!’
田川丰注意到,那个曾经蹲在身侧不断呼喊着“凉子、凉子……”的小姑娘;
此刻的她,正蜷缩在舱室的一角,沉浸在深深的睡眠之中。
她的呼吸均匀且平和,仿佛与这肆虐的晃动隔绝开来。
田川丰不禁好奇:
‘她是如何在这样的颠簸中安然入睡的?
‘她究竟在这里度过了多少漫长的日夜?’
田川丰的喉咙,突兀间仿佛被一团棉花堵塞、干渴难耐,止住了他继续的深思。
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过干裂的嘴角:
‘一种粗糙的碎渣被卷入舌尖,牙齿细微咀嚼之下,竟有着面包屑般的微甜,但更多的是霉变后的苦涩。’
当田川丰像是吞了苍蝇似的,要将口中的一切尽数吐出;
他的目光从那个小姑娘睡梦中仍捂住的腹下位置草草瞥过,微微张开的口齿,不待面包屑自然掉落,便已是紧紧的咬合。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吗……?’
田川丰的目光从小姑娘的身侧转向舱室的各个角落,恍惚有着冥冥之中的声音,在指引着现在的他:
‘起身,然后向舱室门口那口蒸笼般的木桶靠近,快……动起来!’
木桶扁平的形状、不过小臂的直径,却散发着极为强烈的吸引力。
田川丰在一堆杂物中挣扎着缓缓起身,“呃——”
横摆着没走两步,却是他的脚下一软,整个人双手撑地、跪倒在地(orz)。
“起、起、起来!”
舱室内从未停歇过的晃动,每一次都让田川丰感到头重脚轻,仿佛行走在烂醉如泥的边缘。
但他的鼻尖,没有丝毫类似酒糙的气味。
“悉悉索索……”
是田川丰在舱室内匍匐前行的动静。
他的初始位置距离舱室门不远,或者说,这处舱室本就不大。
以田川丰中学时期跟着甄甜甜一同练习(摸鱼)马拉松的体质:
别说不足二十平米的舱室,就是二百平米的空间,他也能小跑着、后跳着溜个来回,不过小菜一碟的事情。
只是,如今的他,嫩葱小指娇无力……
田川丰紧紧握住木桶边缘,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基本的稳定。
挂在木桶一侧的木勺,随着舱室的晃动而轻轻摇摆,发出清脆的“哒、哒……”
田川丰的后槽牙处一股酸意泛起,一手取下木勺夹在指缝间,两手合力掀开那略感沉重的硬木盖子。
在晃动中泛起涟漪,是救命的甘泉,好似心花怒放,让田川丰的喉咙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桶内的清水,兴许几勺就会见底?’
指缝间的木勺掉落在地,田川丰试图端起木桶‘酣畅淋漓’的一饮而尽。
但瞬间便发觉自己的脑海里如蒙了一层猪油般,变得过于天真:
蒸笼状水桶看似轻巧,但它的底部位置,好似被钉在了舱室的台柱上,奈何田川丰怎么咬牙切齿就是纹丝不动。
他干脆小脸一趴——
但鼻尖触碰清水的瞬间,田川丰的意识从缭乱的记忆碎片中,取得暂时的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