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早上卯时,天已慢慢见亮。安静了一整夜的苏州城,这时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吴铁翼却依然在自己公廨中来回踱步,一如之前的整个夜晚。
在把孙宁他们打发去了办案拿人后,他就显得格外不平静,连坐都坐不住,别说回去睡觉了。
而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结果,他索性就在公廨中踱步等候,这一等就是一夜,这使得他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依然亢奋,在听到门响时,便倏然一个扭头,急切望了过去:“是曹法曹他们回来了?”
这名亲信赶紧欠身回话:“回大人,曹大人和许捕头他们已经押人进了衙门,特来让小的先行禀报,是在正堂问案,还是在二堂?”
等了一夜的最好结果终于到来,让吴铁翼猛一阵欣然,激动叫道:“好!他们果然没叫我失望,那就在……”说到这儿,才稍有些迟疑,思索起来。
正堂审案和二堂审案的规模影响可是相差极大,前者要比后者正式得多了,甚至可以引来苏州各级官吏前来听审。
而以这次案件的严重性来说,自然就该在正堂直接开审,让更多人参与进来了。而且如此一来,也更叫人挑不出错,逃避不开罪责。
但是,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彻底失去回旋余地,若其中有什么差错,便也难以挽回收拾了。倒是在二堂,即便有些不足,也可在之后补救。
可选择二堂也有隐患,会被反对者认为该此审断存在猫腻,不够光明正大……
踌躇了一下后,吴铁翼决定折衷一下,便开口道:“还是先在二堂审案。这样,你去太守府见太守大人,让他派两个信得过的书吏前来做堂录,若太守府还有其他官吏对此案有兴趣的,也可让他们前来。”
把审案的地点稍稍压到下边,然后再把听审之人的规格提高,这样就能在尽量把影响力往下压的同时,确保公正性。
吴铁翼作为多年的刑狱官,对官场那套东西还是颇有心得的。
亲信也不敢怠慢,急忙答应一声,便匆匆出去安排了。而吴铁翼,则在两名仆从的服侍下,将正式的官服官帽穿戴整齐,这才抖擞了精神,来到二堂准备审案。
二堂的公堂虽然比不了前方大堂般威严宽阔,却也肃穆严整,各项审案事物自然也一应俱全。等到他这位主审官进入堂中时,堂内两侧早有差役并排而立,手拄水火棍,个个肃然抖擞,好不精神。
落座后,吴铁翼也不作太多耽搁,便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把一干人犯给本官带上堂来!”
“威——武——”
雄壮的堂威声中,十多个已被换上手铐脚镣的犯人便被一一押上公堂,堂外,孙宁他们则站那儿看起了热闹来。
萧倩这时还颇为好奇地一阵打量,然后才小声问身边的夫君:“都这样了,还有必要审这一遭吗?”
孙宁微笑看着堂中情况,回道:“做做样子还是要的。至少得让各路官员都接受这一案凶犯并不是被强加的。”
随着他开口,已经有不少官吏从后方赶了过来,与他们站到一起,或忐忑,或期待地看向了公堂之上。
寒山寺的案子影响可太大了,任何一个苏州官吏甚至是百姓都对此案真相极其上心,都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狂徒竟会做出如此残害无辜,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这还只是推官衙门内大家传递了消息,要是真把消息放出去,就算寻常百姓不能被允许入官衙听审,恐怕光是赶来在衙门前等候第一手消息的,都能把整个衙门团团围上几层,再将外间街道给截断了。
可就这样,堂外都迅速聚集起了上百官吏,一个个都翘首往里张望,不断打量着那些个垂头丧气,惴惴不安的人犯,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不一会儿,太守府也有人赶来了。不止是受太守大人之命而来的两个书吏,更有数个地位不低的苏州官员,其中身份最高的,赫然是苏州同知,苏文广!
吴家的吴铁翼是因为兴趣使然才成为苏州推官的,这位苏家八爷却不一样,他对官府中的许多事情并不感兴趣,乃是为了两家间的平衡,才坐上的州府佐贰官的位置。
虽然他平日里也不管什么事情,但真论权势,在太守府内,还在太守严仲景之上。所以随着他一到来,自然是直接被请进了公堂,在一边就座听审,也给了上方审案的吴铁翼以不小压力。
眼看作记录的吏员到了,吴铁翼也就不再只问那几个犯人的姓名等琐碎事,而是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你等可知道自己身犯何罪?”说着,目光便落到了最左侧的张雷几人身上。
虽然这几人早就打定了主意,而且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在如此堂审时,心下还是一个哆嗦。片刻后方才颤声道:“小的知罪,当日不该把那些凶犯放进寒山寺中,导致发生惨祸……”
光是这一句交代,已经让堂上堂下不少人脸色微变,还有些轻轻的呼声。
而吴铁翼倒是为之一定,有这一句交代,后面的话也就好问了:“继续说,你们是怎么把人放进去的。”
“小的几个是苏州驻军风字营风字营癸字旅,第三哨,第五伍的人,在案发前,受命在寒山寺西北角门处值守……”
张雷在经历了昨夜的遭遇后,早就对想要灭口自己的苏家充满了恨意。再加上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这时更是毫无保留,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如竹筒倒豆子般尽数说了出来。
从上峰旅帅暗自下令让他们放人进去,到当日果真有一行二十来人偷摸绕到角门这边,再到接上话后,任其进入,最后则是乱起之后,又放他们离去……
所有细节,都被张雷他们五个一一详细地交代了出来,都不用作为主审官的吴铁翼多加讯问的。
可以说,今日这一审算是吴推官多年问案下来最流畅的堂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