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受纪远山的话所激,又好像是酒意上涌的关系,孙宁脸上顿时一片酡红,当即开口道:就是在这杭州城里一家家店铺去花钱买,我也要凑齐这一万匹绸缎,运回襄阳!
他话一落,纪远山便哈哈大笑起来,其他那些随之同来的伴当人等,也都露出忍俊不禁,或不以为然的笑容来,全是一副看傻子般的模样。
笑过后,纪远山又盯住了孙宁,一副吃定他的模样:你要是不怕死的,只管这么做便是了。但我想,这杭州城里怕是没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敢往刀口上撞的!
别说满城绸缎商人没人敢把太多绸缎以更低的价格卖你太多,就算真有人失心疯卖了你,你也别想带着出杭州城一步!
被他用咄咄逼人的目光一盯,孙宁似乎有些清醒了过来,身子微微一震,但口中还是坚持道:你别拿话吓唬我。我是合法商人,购了绸缎,贩去两湖也是理所当然……
哈哈哈哈……真要如此简单,这钱也轮不到你来赚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杭州城各门,早就有了严令,没有我纪于周三家的书文,其他货物不敢说,这绸缎是一匹也别想带出去!
要是真有人敢铤而走险,夹带而出,一旦查实,就以北边的女干细论处。
可别怪现在没提醒你,真到了那时,不光钱财绸缎保不住,就连你性命能否安全,都在两可之间!
如此直截了当的威胁,让孙宁彻底愣在了那儿。
他看着好像想不去相信这些说辞,但到嘴边的狠话,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
足足犹豫了半晌,他才嗫嚅道:你……你是说真的?官府怎么就会……就会为你们所用,帮你们做出这等事情来?
有感于对方态度上的软化,想要借机赚上一笔的纪远山又是一声嘿笑,说道:我也不怕多透露点内情让你知道。你以为杭州苏州两地的绸缎商人为何会如此听话,连绸缎价格,卖人多少都由我们说了算?
正是因为官府与我们是一家的。楚太守就不说了,守备大人就是我纪家的女婿,只要他一句话,你们一辆车都别想离开杭州城,就是你常老板,你觉着栽个罪名到你头上就很难吗?
当然,我们也不全吃干抹净,那些商人多少还是能赚些辛苦钱的,还有城中各级官员,以及他们手底下的人,谁没有从我们三家手中分润到好处?恐怕一年到头,他们从朝廷手里所得到的俸禄饷银,都没我们三家给的孝敬多呢。
孙宁的脸色唰然就阴沉了下去。
刚才的种种表现反应只是演出来的,可现在,他是真有些动怒了。
事情远比他想的更加不堪,这三家当真是手眼通天,把城中官府都给彻底收买了。
怪不得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也怪不得那些寻常的绸缎商人只能仰其鼻息行事,吃着他们留下来的残羹剩饭了。
官商勾结,自然能做到垄断一地商贸。只要这些绸缎运不出杭州,其他商人就全在三家的控制之下,价钱也好,出售数量也罢,还不是由着他们一言而决?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点赚头,勉强糊口,不然真就只能关门了。
都说当年江南九姓在此如何的势大威重,但论起危害来,和现在才刚初露端倪的三家一比,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如果说之前孙宁还只是想着要严惩他们,那现在,他是已经真个起了杀心了。
当然,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还有东西需要从对方口中套问出来呢。
而看着孙宁这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纪远山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自然更为得意:怎
么样,现在你还想要与我们作对,想从其他商铺购入绸缎再卖出去吗?
十五两银子一匹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价钱了,要是换了别的买家,十八两,甚至二十两一匹,我也能卖出去。
这不可能,哪里会有这样的买家!孙宁即刻摇头表示不信,然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他道:你们把江南盛产丝绸的两地生意都给垄断了,还提了这么高的价钱,真能卖出去?
总不能真就是只把绸缎通通藏在自家的库房里吧?
哈哈,你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纪远山得意而笑,不介意多透露点内情,好让对方死心,从而完成这笔买卖。
我们敢这么做,还肯为此拿出相当一笔钱来买通两城官吏兵马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除了北方那些买家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大买家,就在我们不远处!
什么人,能吞下如此大数量的绸缎,还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孙宁更感好奇了。
就他草草一算,买下两城一年产的绸缎,只按他们所定的最低价十五两来算,怕也要几百万两银子了。
就算内销一部分,打个对折,这银子的数量也是惊人的!
除了朝廷,孙宁实在想不到南方地界还有哪方人马势力有如此大的手笔。
难道是平天军那边的人出了手?
不,他们一来还没有南方富庶,同样拿不出这许多银子。二来就算真拿得出银子,也没这个需求,几十万匹绸缎,总不能当军饷什么的发下去吧?
见他一脸疑惑,纪远山端杯喝了一口,然后才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道:你不必想了,你肯定是想不到的。因为那真正的大买主就不在我大越国中,而是来自海外。
是扶桑国的几位大藩主,可以拿出充足的银两来,只为求购我江南的绸缎。而且他们给的价钱足够高,银子成色也足够好,远远超过和其他人做买卖。你说,有这样的好顾客,我为什么要和其他人继续做买卖呢?
此言一出,孙宁当场愣住。旋即,眼中的火苗腾一下就燃烧了起来,咬牙间,一字一顿: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