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孙宁脸色有变,堂上一干降官心跳也陡然一快,隐隐有了不安。只是碍于各自身份,又不好直接发问。
好在孙宁很快就问出了自己的疑虑:“郭炎,为何城中不过一万五千降兵?其他人马呢?都被郭寒和宋齐云他们带走了吗?”
陈青云也同时盯上了郭寒,眼神里也充满了提防和猜疑。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进城后欲要收编全城兵马,可结果汇集到跟前的,却只得区区一万五千人。这数量可和他们所掌握的梁州守军的兵马数差得太远太远……
事关重大,他自然不敢拖延,即刻就跑来向皇帝禀明一切,要让孙宁来作定夺了。
面对两人锐利而充满警惕猜疑的目光,郭炎却不见丝毫紧张,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回看着孙宁,平静道:“回陛下,这段日子罪臣早已下令解散城中兵马,只留少数将士维持安定。也就是今日守在城头,并遵照旨意向朝廷归降的这一批。”
孙宁闻言双眉猛然一挑:“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臣本就无心与朝廷抗衡。既如此,何不早些解散城中兵马,以防出现不必要的变故呢?”
郭炎回答得理所当然,孙宁却再度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实。
这么看来,其实梁州早就已经防御空虚,不堪一击了。
若是自己没有招降之意,直接出兵猛攻,必然也能以极小的代价迅速将之拿下。而可笑,自己一直以为这梁州会比南阳更难攻破,所以才会想着招降,还答应了对方诸多条件。
这算是郭炎早已算准了自己的心思,将自己给彻底耍了吗?
孙宁心思转得飞快,随即又把脸一板:“那朕问你,那些被你解散的兵马呢?他们都被你安置到了哪儿?”
“他们自然都在城中,陛下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去查。为安抚他们,臣还多发给了他们一年的军饷,如此,足以让他们重新过好自家的日子了。”
郭炎笑了一下:“对了,陛下之前不是就已经答应过臣还全城军民,不会追究他们之前的过失,而且准许他们解甲归田,做一个寻常百姓吗?却不知这话可还作数吗?”
之前孙宁还疑惑对方为何非要强调这一点,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孙宁不惜一切要拿梁州,除了此城本身位置关键,以及郭炎对朝廷的威胁外,几十万的梁州精兵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若能真把梁州军拿捏在手,对他,对朝廷来说,自然也是一大助力。
他是真没想到,郭炎会用此计,来了一手釜底抽薪,从而让自己在夺下梁州的同时,却未能得到进一步的增强。
当真是好深的用心,真是其心可诛!
孙宁脸色阴沉,盯住了他:“好,好得很啊!”
因为有誓言在前,此时的孙宁再不满,也无法强行再把城中原来的兵马给征调回来——至少这一两年内,他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而因为多得了军饷,又得以保全自身的自由和安全,这些梁州兵对郭炎自然更为感恩戴德。如此,哪怕他已成阶下囚,对梁州当地的影响也将远在朝廷之上。
而且,要是往深了再想一层,他甚至可以做出安排,等风头过去后,让这些兵将离开梁州,去往北边投靠早已逃出的郭寒所部。
如此一来,就无非是换了个地方,让郭氏,让梁州军重新建立!
郭炎这一手以退为进,确实极妙,也让孙宁有些没了脾气。
而这一回,郭炎也不再为自己做什么辩解,只是平静地坐在那儿,一副引颈就戮,随你处置的模样。
孙宁确实想处置了他,奈何之前有过约定,又才刚得梁州,到底不好食言翻脸。至少在近段日子里,孙宁是不好真做出“过河拆桥”的举动来的。
足足过了好半晌后,孙宁才吐出一口浊气,挥手下令道:“把他给我带下去,好生看护,不得无礼!”
他深知这都是郭炎在自知保不住梁州后的反制措施,但现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在,即便如此,自己能顺利拿下梁州,终究还是有赚的。而且,能少些兵马伤亡,也总比强攻死伤成千上万的人要好得多。
所以对郭炎,他虽然心中有火,却还选择了忍耐,留他一命。
当然,要是让孙宁知道其实在南阳陷落,各种谣言传遍梁州,不光其他小城已无斗志,就连梁州军上下也对皇帝充满敬畏,不敢死守的这一事实,那他的心情可能就要比现在更糟了。
待让人将郭炎带下去后,孙宁才沉了张脸,看向堂上其他一干人等:“你们呢?可是也想从此归于田园,做朝廷的顺民啊?”
听着皇帝陛下森然的语调,这些梁州降官又怎敢说出自己也要离开的话语,当即纷纷表态:“臣等早已有心为朝廷效力,若蒙陛下所用,便是臣等天大的福分。”
“只要陛下点头,臣等定会竭尽所能来治理好梁州各地,绝不让朝廷因此费神。”
听着他们一个个表起忠心,孙宁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不要阳奉阴违!朕也可以给你们交个底,只要是忠于朝廷,又有能力的,朕不会在意其出身来历,都会予以重用。而反之,就别怪朕刀下无情了。”
“臣等定当效忠,还请陛下看臣表现。”群臣再度下拜说道。
孙宁这才满意点头,暂时让他们回去,把手头上的差事办好,再写相关条陈上来。
他本以为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料才没一会儿,一名奉命办差的后勤官员又匆匆来报:“陛下,臣清点梁州城内所有仓库物资,发现粮仓存粮倒是充盈,可两座银库,却是空空如也。别说补充我军所用,封赏下边将士,就连发给降军遣散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什么?”孙宁顿时色变,然后才想起刚才郭炎的一句话,他多发了那几万解散兵马一年的饷银!
这家伙,当真是其心可诛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