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月隐星稀。
偌大一个开封城早被黑暗所笼罩,除了各条主要街道上不时巡弋而过的兵马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
但突然间,从某处角落的阴影里,却冒出了一道身影,急速而隐蔽地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速前进。
此人不但行动迅速灵活,而且对城中地形道路极其熟悉,也对这一支军队的行进路线了如指掌。虽看似身在重围之中,却总能通过时走时停的行动来规避危险,迅速朝着东边城门靠近。
有那么几次,他差点就和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撞上。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此人又总能快速遁入旁边某条黢黑的小巷之中,使那些巡夜的军卒也与之擦身而过。
而他也会在随后再度冒出,继续快速而审慎地不断朝着目的地靠拢。
可以说,此人的夜行几乎把自己的能力,以及对环境的利用发挥到了极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用不了多久,便能有惊无险地来到东门。
虽然那里此时也有不少兵马驻守,但以他那灵活轻盈的身法来看,避过这些普通军士的耳目,想法越出城墙怕也不是太难。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意外早已出现。
在他从黑暗中冒出,看似避过了重重巡弋的时候,有一双眼睛早已居高临下地盯上了他。
于东楼,在开封军中素来就有“猎鹰神射”的美称。
所谓神射,便是他有着一身远超天下所有弓手的强大射术,有三石强弓在手,两百步内,没有任何目标能躲过他的羽箭。这在当日刺杀时他连续伤敌救主时的表现就可看出端倪来了。
至于猎鹰,正是称赞其目力之强,犹如鹰隼。
两百步外,可毕见纤毫,方才敢言箭无虚发。哪怕是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只要他全力去作观察,那一两里地方圆内的所有动静都别想逃过他的双眼。
而此时的于东楼,就正高据于开封城最高的风华楼上,居高临下,将大片区域都尽数纳入眼底。纵然只是一个小小人影的动向,也被他轻易掌握,并一路跟随,洞悉其去向目的的同时,也将此人的身手实力摸了个清楚。
“他并不是当初行刺大都督的两名刺客中的任何一个,但身手也自不俗……”冷静地做出判断后,于东楼看向身旁的霍峻,“霍兄,你觉着这两者会有什么关系吗?”
“不好说,跟上去看看。”霍峻很是谨慎地回了一句后,已然迅速起身,再是一跃,人已如一只大鹏鸟般从十多丈的高楼一跃而下。
在振袖御风,让自己真如鸟儿般在空中好一阵滑翔后,他才稳稳落于下方某处屋顶,然后再发力直朝前奔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而且也没造成太多动静,甚至连左近那几支巡弋的兵马都未曾发现他的行踪,继续机械地进行着巡夜。
见此,于东楼只不屑地撇了下嘴,论身份自己确实远比不了这家伙啊。而他的目光,却已追着对方的身影直朝东边而去。
只过了盏茶工夫,霍峻就已追着那人的行进路线也抵达了东门附近。他的目力虽不如于东楼,但身在高处,又是有心搜寻,只一忽儿间,就找到了那个正缩在墙根阴影里,突然抛起钩索后,顺着绳索直朝上去的家伙。
看来,此人真欲打算出城了。
本来他还以为这是某个艺高人胆大,想要趁着夜黑风高实行盗窃的贼子呢,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可现在看来,是不动他不行了。不然再等上一阵,这家伙就要直接翻墙而出。
虽然他看着不像那日两个刺客之一,但难保他不是刻意如此,假扮庸手,好骗过自己,顺利出城!
转念于此,霍峻顿时提气掠身,几个纵跃间,也快速来到了城墙之下。
相比于那人还需要借助钩索上墙,他却要轻松太多,只看准城墙上的几个缺口裂缝,便已再度跃起,然后手足并用,或蹬或抠,人便已急速上升,转眼间已翻上了墙。
此时距离那家伙顺着绳索上墙也就只片刻而已,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将其拦在城头……
可就在他自信满满翻身落下,便要顺势去寻找对方位置时,一道疾风已扑面而至,赫然是一把钢刀迎面劈到。
这一下确实挑了个好时候,正是霍峻旧力刚去新力未发之时,而且心中还未曾有所提防。若是一般人,面对突然的袭击,必然吃亏。
可对霍峻来说,这一招却只是小事一件,鼻子里一声低哼,身形便迅然一偏,把这看似凶狠的攻击轻易闪过。然后他一手探出,已是抓向对方持刀的右手手腕,另一手则急扣其咽喉。
最朴实的攻击,却也是最有效的。他相信,此招足以将对方轻易控制……
“来人哪……”一声惊呼突然就打破了城头的安宁,虽然声音因为霍峻这一扣而断,但也更让此处情势显得诡异。
而且,只这一声叫就已足够,声音刚划过夜空,无数声响就响成了一片。城头之上,一根根火把更是快速举起,然后迅速直朝着这边汇聚过来。
这一下确实把霍峻给弄得一怔,他想过许多对方该有的反应,包括刚才藏于暗处突然偷袭自己。可偏偏就是想不到会出现眼前这一变,对方竟会大喊大叫,引动整面城墙的兵马。
夜间,尤其是半夜时分的开封城墙防御其实真不算太紧密,大多数人其实都在城上箭楼等处打着瞌睡。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彻底放松了。
尤其是当这突然的叫声响起后,整面东边城墙,上下过千之众,几乎同时而动,几百人更是直接包抄涌来,火把汇聚照明之下,几乎把个城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也让紧扣着身前之人的霍峻看清楚了对方现在的模样,然后他的神色也为之一变。
这人当然不是孙宁,只是个相貌普通的青年而已,不可能让霍峻为之震惊。
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对方此时所穿的衣着,竟与城头守军完全一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