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水关头,孙宁扶墙而立,俯看下方。
这处锦官城前的最后屏障确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左右是陡峭山峰,前方又临滔滔雎水,当真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
真要大军强攻,莫说顺利夺关了,就是想要把相当数量的兵马铺陈开来都极其困难,而要是分批而攻,那就是给收关兵卒送人头。
所以唐门才敢只以五千众守此关隘,把整个益州与家族的生死存亡赌在这一座雄关之上。
奈何,他们还是小瞧了官军战力,更小瞧了战阵与江湖厮斗的区别。
虽然这守关的五千人里有数百唐门好手,他们的暗器也确实给首次攻打雎水关的将士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可等到越军试探清楚关中虚实,又对本关的地理特点都掌握后,出乎他们意料的全新策略也就随之而动。
表面上,是有数支队伍轮番攻关,却又每每被关上守军击退,除了一些死伤外,几乎没能得到任何东西。
但实际上背地里,孙宁早让一支工兵队伍自侧方挖掘地道,直通到关墙之下,并在其下堆起了大量的干柴草木,直到那一日,点起火来。
在烈焰的炙烤之下,那由夯土筑成的雎水关墙就这样出现裂缝,然后又被官军以新造的抛石机轰砸,只半日工夫,那足以抵挡十万大军的高耸关墙便四分五裂,反把关上奋力抵抗的上千守军给埋在了下边。
而随着关墙崩塌,大军便顺势冲杀起来,直入关内,给了始料不及的守关兵马以迎头痛击。
那些唐门好手在面对成千上万的大军冲击之下,任他们武艺再高,暗器再毒,也只是杯水车薪,很快就被淹没在大军的卷杀之下,连个泡沫都没能泛起。
只有极少数人见机得快,从关后脱身,狼狈逃窜。
但他们也并没有就此安全,因为早在总攻之前,孙宁已把数千巴人战士安放在了两边山上,此时这两路兵马也趁势而出,几乎就把雎水关的后路都给封锁堵死。
只一战,不但雎水关破,而且守关五千兵马更是全军覆没。
这大大增强了全军士气,让不少本来对唐门还多有畏惧的蛮人和汉人战士,放下包袱,对接下来进攻最后的锦官城大有信心。
但就在全军士气大盛,人人都摩拳擦掌只待杀向锦官城时,孙宁却又突然暂停了攻势,只让大军停驻于关城内外,等候其他各路破城的军队赶来汇合,然后再行出击。
而这一等,就是五六日,连本来被毁去的关城都被重新修建起来了,皇帝陛下还依然没有出兵锦官城的意思,这让不少将士都满心疑窦,私下里都已经开始偷偷议论,猜测着皇帝陛下在做何打算了。
不过靠着这大半年势如破竹的一场又一场大胜,以及皇帝陛下的崇高地位,无论将领还是士卒,汉人还是蛮人,此时都不敢真个质疑他的决定,总觉着皇帝陛下是有什么策略正在施展。
今日看着皇帝又登上关头四下眺望,不少将士又凑一处,小声嘀咕了起来。
而那些议论,自然也被大步而来的燕虎听了个清楚,这让他越发显得急躁,来到孙宁跟前后,便单膝着地:“陛下,还是赶紧出兵锦官城吧,不然臣担心全军士气会受打击,于我大为不利啊。”
孙宁连目光都没有转到这位一开始就宣誓效忠,一路跟随的臣子身上,而是继续眺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道:“你觉着这样大军压境,就能轻易打下锦官城,就如之前拿下一座座州府县城一般了?”
燕虎眨了下眼睛,有心说难道不是吗?只是当着皇帝之面,到底不敢如此放肆,只能沉默以对。
好在一旁的诸葛青云跟着开了口:“燕将军,真想要拿下唐门最后的锦官城可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啊。
“作为益州首府,川蜀重地,锦官城乃是真正的坚城,若其守军上下一心,又有唐门百年积累在手,我们仓促而攻,恐怕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攻下此城。
“燕将军,你可想过,真要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拖得起,伤得起这许多的兵马吗?终究陛下的志向可不只是拿下区区一个川蜀,而是整个天下啊。
“若在此损伤过多,拖延日久,别说中原了,就是西南其他二省的蛮人土司也会率军而来,那就真个危险了。”
燕虎不敢质疑皇帝的看法,对诸葛青云就没那么客气了,当即把眼一瞪:“诸葛侍郎你可不要危言耸听,我们这段时日打下的城池可是不少,有些更不在锦官城之下,怎么唯独在它这儿会遭遇麻烦?”
“其他各城几乎都非强攻而下,或里应外合,或先破其主力,打下来自然就容易得多了。”孙宁这时接口说道,“但锦官城不一样,唐门主力终究还未大损,而且,以他们的作战习惯,就算真破了城,光是巷战,就够我们头疼了。”
“那……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吗?”燕虎大为不甘道。
“这个耗字不在我,而在敌。对我们来说,暂时的停顿只是为了休兵养战,可对如今已大为恐慌的唐门上下来说,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攻敌者攻心为上,我之不战,就是在攻他们的心,我要把他们从城池之中逼出来,再一战而定!”
孙宁这一番成竹在胸的说法,让燕虎更听得云山雾罩,但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乖乖下去安抚军心。
而对下面的将士们来说,大军按兵不动固然叫人蠢蠢不安,但在这儿有吃有喝,又无危险,自然也能接受,无非就是私下里做些议论猜想而已。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孙宁在这最后关头突然止步,可不光只是为了攻敌之心,还为了等待一批援军的到来。
这批援军并非之前派出攻打益州境内各处府县城池的兵马,而是专门用来克制唐门暗器的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