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邢峙开口回答, Mike直接走到了浴室门口，故意敲了敲门，开口道：“小黯？”
过了一会儿, 江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怎么了？”
“你在里面待了很久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马上就好。”
“给你叫点夜宵？”
“不用。吃很饱了。不过……麻烦帮我点个冷饮吧。”
“晚上别喝凉的。热橙汁怎么样？”
“也行。麻烦了。”
Mike回到沙发上，对手机那头的人道：“你找到底江黯有什么吗？我可以把手机给他。”
把手机给他。
怎么给？
只能进浴室给。
这意味着他能看到江黯的身体。
邢峙当然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Mike这么说, 明显是在故意激怒他。
此刻邢峙的目光很沉, 回话的语气也很沉。
“麦老师, 你之所以这么说, 应该是对我有所不满。对于我曾有过的行为, 我向你道歉。不过……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表示你和江黯之间什么都没有。
“否则, 你不需要以‘有人找江黯、你需要给他递手机’的理由，才能进到浴室, 对吗？”
Mike：“……”
邢峙这小子心眼子够多的，可真是气人。
江黯怎么就招惹到他了？
自知说不过邢峙，Mike干脆挂了电话。
片刻后, 江黯穿好衣服吹好头发, 从浴室里走出来。
从Mike手里接过橙汁的时候, 他道了谢，顺口问道：“我和卫景程上热搜, 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你这么快赶来……是因为你本来就在国内？”
“嗯。”Mike道, “你放心啊，我在这边, 完全不是为了你。我们华人在国外演艺圈的机会, 相对来讲还是有限, 国内要好很多。
“多亏《观音桥》帮我打开了这边的市场。之后我会考虑把工作重心转移到这边。小黯，我也要谢谢你。”
“害，不用。所以演戏是互相成就的。没有谁演独角戏的说法。”
江黯慢慢喝起了橙汁。
将橙汁喝到一半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向Mike：“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吧？明天见？”
“就这么怕和我相处？”
忽然被江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Mike有点气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忽然一震，他低下头，看见了邢峙发来微信：
【麦老师，你该不会想追求江黯？我要和你谈谈】
Mike打字回复：
【因为你的提醒，小黯知道了我喜欢他的事，现在和我相处起来挺别扭。我看我和他横竖做不了朋友了，不如追求他，反正还能坏到哪儿去呢？你说是不是？】
邢峙很快再发来：
【这不是江黯和你、还是和我在一起的问题，我们都没有权利引导他偏离正道】
偏离正道？什么偏离正道？
Mike不解，于是没回，而是朝江黯看了去。
他发现江黯的表情忽然变得自然了很多。
江黯不再正襟危坐，而是姿态闲适地坐在了沙发上，肢体语言显得非常放松。
对上Mike的目光后，江黯朝他挤了一下眼睛，调侃道：
“是在和你说的那个人聊天吗？真不错，他也是圈里人？”
倒是不料江黯的脑回路彻底跑偏了。
Mike笑了笑，收起手机，问他：“你觉得咱们是找圈里人好，还是圈外人好？”
江黯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说不好，各有利弊吧。圈外人可能理解不了我们的工作性质，彼此间容易发生争吵。
“圈内的话，又有别的问题，比如两个演员如果常年在不同的组里，聚少离多，也难搞。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
“那……邢峙呢？是因为你们两个人太过忙碌，这才分开的吗？”Mike问江黯。
江黯摇头，简单提了两句邢峙几乎想放弃当演员的事。
“所以……主要是对彼此未来规划的分歧吧。我觉得他这样做对他自己不负责，与此同时也给了我很大压力。
“你看，万一哪天我突发奇想不想做演员了，该怎么搞？他的牺牲，让我完全不敢放弃。我不喜欢被push的感觉。
“不过这个分歧，按理说是可以沟通的，后来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就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归根到底……你们之间还是沟通问题。”
“可能吧。我俩之前都活在《金陵春》的两个角色里，只交流演戏，别的事情还是交流太少，得磨合。”
听到“磨合”这个词，Mike眼眸一沉。
“所以你其实不想和他分手？还喜欢他？”
江黯颇有点不好意思，怕师兄觉得自己恋爱脑。
但他还是点了头。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分开了才发现……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Mike叹了一口气。“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江黯：“诶？”
“你洗澡的时候，邢峙给我打电话了。”
“他说什么了？”
“无非是问我要不要追回你什么的。另外，他有一句话很奇怪，说什么……不能让你偏离正道。我截图你了，你看看。
“截图上，我对他说什么要追你，那是气话。别当真。”
江黯拿出手机，看到了Mike发来的截图。
他确实也不理解“偏离正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他还不理解，邢峙是怎么知道Mike来找自己的。
江黯当即问Mike：“你来这里的事儿，有发社交平台吗？”
Mike摇头。“没在任何地方发过。确实，挺奇怪。邢峙也不可能随时盯着我的IP，猜到我来见你吧。”
江黯橙汁也不喝了，颇为深沉地皱起眉头。
Mike起身走至他跟前。“行了，帮你一把吧。”
江黯：“嗯？”
“找卫景程那种人膈应自己做什么？不如找我陪你演。”
“诶？”
Mike举起手机打开相机，切换到自拍模式。
然后他在江黯面前躬下身，半开玩笑道：“干脆我们亲一个给他看？反正以前也不是没亲过。”
“啊？”江黯果断拒绝，“不一样。那是在戏里。”
“那就借个位吧。”
Mike俯身吻到江黯的嘴角，与此同时“咔嚓”一声按下自拍按钮。
“喏，给他发过去了。”
Mike向江黯展示起手机屏幕。
他不愧是专业的。
连江黯自己甚至都看不出借了位。
江黯眨了几下眼睛，再看向Mike。
“师兄，我觉得你报复心也挺重的。”
Mike表情自然地摆摆手，并不承认。
“我这是在帮你！”
当着江黯的面，Mike直接把邢峙删除拉黑了。
这样邢峙也就没办法再通过他知道江黯的情况。
临走前，他只留下一句：“有事儿尽管找我。”
江黯点点头，目送Mike离开。
之后他拿出手机，给赵骏打了个电话。
事到如今，一切已经很清楚了——
江黯今晚和Mike出来的事儿，只有王语疏和赵骏知道。
明天上午没有他的戏，但他怕赵骏临时加一场，于是提前将自己的行程告诉了这位导演。
王语疏不会和邢峙联系。
那么联系邢峙的人，只有赵骏了。
可他们什么时候取得的联系？
赵骏明明都不认识邢峙。
手机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啧，赵骏该不会在给邢峙打电话吧？
江黯迅速给邢峙也拨了个电话。
果然又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挂完电话后，江黯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不想再继续“钓”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搞小动作的人。
思忖片刻后，江黯做了决定。
他把Mike发自己的截图，直接发给了邢峙，然后打字：
【赵导明天一早还要拍戏，你别再打扰他，我和Mike什么事都没有。至少目前阶段是这样】
【我希望你近期能够抽空和我见一面，我不喜欢不清不楚，即便要分开，我们也该好好谈一次，才能好聚好散】
【我不要求你马上来，你得先把工作安排好。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彼此的工作】
【我最近也挺忙的，这段时间只想心无旁骛拍戏，所以这件事不着急】
从邢峙联系Mike的信息来看，他分明还是在意自己的。
想到这里，江黯很有底气地再发出一句：
【见面详谈的事情不急，但我需要你尽快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应，是否愿意和我好好谈谈】
【邢峙，别再玩消失、或者冷暴力的把戏。如果三天内你仍然不给出任何明确回应，以后我们也不必再联络，此生我不会再见你，我说到做到】
发完信息，江黯给邢峙、赵骏拉了个三人群。
他在群里留下一句：【两位老师好，有什么事，大家可以一起在群里沟通】
做完这一切，江黯神清气爽地关闭两个手机，躺在床上睡了一个非常痛快的觉。
次日一早，江黯由Mike陪着去医院做了检查。
拍片结果显示并无大碍，两人随即又回到了小镇。
江黯一直没有再开机。
吃完午饭去到片场，他看到了对自己笑得有些抱歉的赵骏。“不好意思啊江老师，这主要是吧……”
“你是什么时候和邢峙……算了，”
江黯道，“我不问了，看他愿意说多少吧。”
“其实……”
赵骏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旁边的Mike，和他打了声招呼，再对江黯道，“其实邢老师来找过你。我们见了一面。”
江黯立刻问他：“什么时候？”
赵骏报上时间，江黯随即明白过来什么。
“所以……后来剧组给我们添置的干燥包、泡脚桶、中药包什么的，都是邢峙安排的？”
“是……是的。”
“他来找我？”
“应该是。不然他找谁？”
“那他为什么没见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
“行吧。谢谢你。”
“不客气。那个……”
赵骏看向江黯道：“邢老师打你手机没打通，后来也给你发微信了，不过怕你没收到，所以让我务必帮他转述——
“他想在一个月之后来探班，和你好好聊聊。
“他想让我帮他强调一下，他一定会和你见面，好好把一切问题沟通清楚，请你千万要把这视为‘明确回应’。”
“行。我知道了。”江黯道。
赵骏道：“邢老师那边忙的事儿比较多，国内的影视公司有几个打算创收的大项目在做，不仅如此，他目前在那家公司大刀阔斧的改革初见成效，提前得到了爷爷的认可。
“所以他爷爷给他指派了一个任务，他得去东部沿海一段时间，所以才不能立刻赶来。他还说……”
“你说。”
“他说，你安心演戏。他想带着成绩来见你。”
赵骏他们吃完饭，继续拍上午没拍完的戏了。
赵骏顺便拉住了Mike，厚着脸皮问他人来都来了，有没有兴趣客串，与此同时还表示预算已经超了，他先不要片酬、纯友情出演行不行。
江黯独自回到租来的商务车里背下午会用到的台词。
背词前，他打开了手机。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邢峙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江黯看见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发了会儿呆，片刻后按下接听键，这便听到了邢峙的声音。
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毕竟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电话了。
“喂？江黯？在吗？”
“嗯。在。你说。”
沉默了一会儿，邢峙那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抱歉，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另外，我之所以把见面时间定在一个月后，我想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一个月挺好。”
江黯握着手机的手用力了几分。
然后他道：“邢峙，我也要向你道歉。我有冲动的地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比如……卫景程和Mike的事，其实我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你回秦家，算是孤身入狼窝。你对你爷爷的考验，商场上需要的算计与斡旋，想必已经让你心力交瘁。可我还弄出这些事，甚至逼你在记者面前说我们分手什么的……是不是为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听到这样的话，邢峙的心脏先是重重一沉，其后感觉像是坠入了一大片温柔的棉絮中。
他心脏发酸，眼眶也有些发酸。
他没有想到江黯会说出这样温柔的话。
“这两天的事，是我幼稚了。可能也是没谈过恋爱的原因吧，我太情绪用事了。
“之后我会好好演戏。你也专心处理你的工作吧。
“不管我的意见如何，你手里的各种项目既然已经开了头，很多人都卷了进来，总不能中途而废。所以你不用解释太多，我都理解。
“一个月也好、两个月也好……你忙完再来找我，没问题。顺便，利用这段时间，你也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希望下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你能有明确的答案。”
“江黯……我还能叫你哥哥吗？”
“不能。”
“这段时间，能和你联系吗？”
“可以。”
“那我现在能向你道歉吗？我想为我所有不成熟的处理方式道歉。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不该钻牛角尖，更不该不与你沟通。”
“道歉收到了，那就下次见面的时候，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成熟吧。另外，我还想认真地和你说一件事。”
略作停顿后，江黯用很严肃的语气道：
“我想明白了，这次你之所以钻牛角尖，是觉得我完全不喜欢你。
“确实，没有及时察觉自己对你的心意，没能让你有安全感，这是我的问题。
“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邢峙，我是喜欢你的，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
“不过喜欢不一定意味着适合。你我之间的事，到时候见面好好谈吧。
“邢峙，我现在说‘喜欢’，只是不想你内耗。这段时间我体会过这种感觉，它并不好受。
“行了，都说清楚了，我们应该都能好好工作了。你去忙吧。我也得背台词了，再见。”
挂了电话的江黯如同封心锁爱般，果然专心背起了台词。
其实对于邢峙现在选的路，江黯之所以不甚赞同，除了之前他说过的那些原因外，还有一个担心——
江黯担心两个人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他担心邢峙以后的事业，他完全帮不上忙也参与不了，然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会因此越来越远。
但如今该做的，江黯自认都已经做了。
某些方面来说，他可以无憾了。
人事已尽，也许剩下的一切该交给天意。
此刻，邢峙那边。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一句“再见”，江黯已经挂了电话。
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落地窗外的一切都成了斑驳模糊的色块，像是某位大师的印象派作品。
在这样的天气下，邢峙猝不及防听到了江黯的表白。
他从未设想过，这个表白会在这种情形下突兀地出现。
此刻他的心情一如窗外的万丈大楼，它们因心上人的回应而拔地而起，却又被暴雨淋湿浇透，化作了无数模糊不清的色块，似乎随时会成散落一地的、再难成形的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