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记忆剥夺
什么是做梦？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根本不构成一个问题。
凡人，自打出生开始就会做梦。
甚至有说在娘胎的时候，就已经有梦。
所以当听到传功师兄问出这个奇怪问题的时候，李恩威第一反应是对方在打机锋，话里另藏玄机。
然而怔怔观察片刻后，他又蓦然发现，对方的困惑是真的。
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做梦。
什么人会不知道做梦？
从来没做过梦的人。
但这可能吗？
李恩威将前世网上看过的，关于各类精神疾病的资料一一回忆，但都感觉似是而非。
这时两人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殿内其他修炼的弟子，李恩威见到有人注视过来，立即上前扶起传功师兄，带着他离开大殿。
……
安顿好传功师兄后，李恩威回到自己厢房，闭门思索。
他总感觉，传功师兄这种状况，很可能不是孤例。
莫非长期参拜幽魂大圣的人，都会遇到这种问题？
于是接下来一日，他暂时停止入殿拜神，转而接触其他外门弟子。
很快，他就证实了这个猜测。
这里的弟子，全都有类似状况。
修行越久，越少做梦。
甚至不仅仅是梦，就连对过往自身经历，都忘记得七七八八。
“对了，是记忆！”
李恩威脑中闪过灵光，找到了关键。
“梦境的根本来自于记忆。”
“因为记忆缺失，所以才无法编织为梦。”
“所以拜幽魂大圣，会导致丢失部分记忆？而这就是拜这尊邪灵修行的的代价？”
“那岂不是说长此下去，荡魂洞的修行者会失去一切过往自我认知，乃至于没有了常人七情六欲，形同行尸走肉？！”
“难怪他们需要依靠‘酥魂乡’来辅助修行，原来是想借助此物放纵自身情欲，好找回一点‘做人’的感觉！！”
意识到代价是如此沉重，李恩威连忙仔细检视自身记忆。
他已经拜过一次幽魂大圣了。
地球的……
流民的……
书生的……
士兵的……
赵阿牛……
钱七半……
孙立秋……
李敢……李敢！
当检视到当世宿主部分的时候，李恩威终于发现某段记忆出现了少许模糊。
正是昨日在大殿拜神梦见的那一段！
而模糊的部分，赫然正是当时被巨眼凝视，台上唱戏的李贞娘！
若非姐弟两人十分熟悉，加之李恩威还有钱七半的那一世记忆，恐怕他现在已经无法回想起李贞娘的长相了！
“果然，神灵的赐予都不是无偿的，三尊道是虔诚礼拜诵经诵名，暂时看不出其他隐患。
但幽魂大圣这里，是直接剥夺了记忆！
更严重点，是对人格的剥夺！”
“有所得必有所失，哪有什么白漂的好事啊……”
想到这里，李恩威忽然对于是否继续入殿修行，有些迟疑了。
虽然李敢这一世轮回，终究会过去。
但过去不意味着就要忘记。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心得体会，有些心路历程，是值得永远铭记的。
更别说作为修行者，各种修炼功法的记忆弥足珍贵，丢掉等于自废武功。
他又不打算真的加入荡魂洞，什么都靠“心领神会”!
他可不想因为修行，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沦为行尸走肉，或者欲望怪兽。
“如果能控制删除特定部分记忆，譬如那些不开心的，或者无关紧要的就好了……嗯，慢着！”
李恩威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他确实不能精准控制丢失李敢的哪一部分记忆。
但这并不代表，他只能丢失来自李敢的记忆啊？
毕竟，他轮回了七世，加上地球那一世，足足有八世的记忆。
那是不是说，他可以用任意一世的记忆来交换修为？
毕竟，也不是每一世的记忆，都那么值得铭记。
就好比第一世的流民，记忆中除了逃命就是找吃的。
还总是吃不饱肚子。
最后还活活饿死。
整段人生的主题，两个词足以概括：好饿，以及好痛。
就没啥值得留恋的……
“严格来说，只有地球记忆才是我的本体记忆。”
“而李敢这部分记忆，跟前面六世并无本质区别。”
“既然能用李敢的这部分交换，没道理其他的不可以……”
他再次仔细回忆昨日的经历，特别是拜神时候的状态。
很快想到一种可能性。
“当时我为了避免露馅，全力假装自己就是李敢，所以脑子里想的都是李敢的人生经历，不涉及其他。”
“加之我已经用李敢身份存活了一段时间。这部分记忆十分‘新鲜’，所以印象也最深。”
“很可能因为这样，所以拜神之后，是这部分记忆被优先剥夺……”
“既然这样，那明日试试‘切换’为流民那一世的状态？”
“也别等明日了，今夜就开始回想，尽快进入状态！”
“嘶……一想到那一世，马上就饿了……”
……
翌日，李恩威再次进入幽魂大殿。
传功师兄还在休养，没有同来。
但李恩威已经熟悉流程，正好自己一个人做试验。
叩拜，敛息，不语。
然后心神合一，疯狂回想轮回第一世的记忆。
我是延州逃荒来的流民……
我是延州逃荒来的流民……
我是延州逃荒来的流民……
不知不觉间，耳边传来一道道朦朦胧胧的哭声。
沉浸越深，声音越响。
渐次清晰。
终于在某一刻，一阵剧痛自腹中传来。
李恩威痛得睁开双眼，但见：
大日昏沉，黄沙漫天，遍地饿殍，秃鹰飞舞，豺狼徘徊，恍如人间炼狱。
而耳旁的哭声，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清晰。
是他自己的哭声。
“好饿！”
然后，就跟附近所有饿疯了的人一样，不要命似地扑向地上的尸体，试图与野兽抢食。
但因身体孱弱，抢不过别人，被挤到了地上，痛哭流涕。
天色忽然一暗。
抬起头。
隔着层层风沙，他看到了天上那一轮内白外黑的诡异“太阳”。
“太阳”感受到他的注视，忽地眨了一下。
李恩威瞬间破涕为笑。
成了。
……
“那新来的李敢，这几日可还老实？”
大殿之外，执事拦着一名弟子打听。
“老实，相当老实！”弟子姿态恭谨，“他不到卯时便入殿参拜，早中晚功课一无缺席，甚至偶尔还会加课，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殿内！”
“弟子自拜入山门之后，就没见过像他拜这么勤快的，惭愧惭愧！”
执事闻言默然片刻，又问道：“他真的在认真参拜？不是装模作样？”
“反正就连传功师兄都挑不出毛病。”
“就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异常举动……”弟子迟疑一下，“还真有一事！”
执事顿时来了精神：“他做了什么？”
“他饭量好大！”弟子语气幽怨道，“每次参拜出来他都要吃掉三大碗米饭，照他这般吃法，咱们外门的存粮怕是坚持不了两个月啊！”
执事闻得此言，再度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