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只恨不公,生嫌隙

不管夜里发生了什么,到了早上,到了新的一天的开始,许明珠又成了一副即将咽气的憔悴样,伺候她的人从一开始的胆颤心惊,再到惶恐自己的未来,最后变成了现在的麻木,谁让她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好不了也死不成呢?

原本她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都能下床走两步了,但在她听闻了徐选死后化为一座石像的消息后,竟是大笑三声,笑过之后又晕了过去,而后便是反反复复的高热,退热,叫伺候她的人都熬出了黑眼圈,个个都像是被吸了元魂的行尸走肉一般,身上看不见半点精神劲。他们尚且如此,一直衣不解带的伺候许明珠的崖溪风就更是疲惫不堪,也亏了他把守夜的活揽了,不然其他人只会更难熬。

许明珠病情反复,人就没个清醒的时候,宁国公见此,也不再理会她,一个将死之人,还不值得他费尽心思的防备。君如岚原是要陪在许明珠身边的,但他到底不会照顾人,自己的身体也不算强健,还不等许明珠病情稳定下来,他就也病倒了,在病好前是不能再陪在许明珠身边了。许明珠昏迷不醒,看着令人揪心,但也让君如岚羡慕,只因昏睡着的她不用忧心思虑,清醒的人却要背负着一切。

君如岚的病不严重,就是着了凉,好好暖着身体,按时喝药,不贪凉,不着冰,休养个几天也就无碍了。而病得还算清醒的君如岚在病好以前哪也不能去,就只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想他未来的小妻子,一会担心许明珠的情况,更多的却是在想徐选,许是因为人没了的关系,过往的一幕幕竟变得无比清晰。

想着想着,君如岚只觉得一阵疲惫,这种疲惫是来自于内心的不安,只因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徐选的死是一个开始,还是一个终结。

君如岚有些头疼,便想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无用之事,尤其不想去猜徐选化为石像这事是神意还是人为,因为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这对徐选来说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因着这事,徐家人保住了性命,朝廷也不敢完全抹消徐选的存在,将她这个人彻底的抹去。虽然被追封为郡主,恢复徐家嫡长女的身份未必是徐选想要的,但只要徐家没事,想来徐选泉下有知也定不会在意这些虚名。

就是不知道徐家能不能平安的回到老家,徐毅又是否能留下个一儿半女,延续徐家的香火。但君如岚心里很清楚徐家能否平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宁国公是穷追不舍还是就此收手,出于良知,出于愧疚,他都该阻止宁国公,但他更清楚的是,宁国公府才是他的家,宁国公是他的父亲,他们才是该守望相助的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本该守望相助,却始终做不到这点,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在背负着责任,我只是躲在她身后的懦夫罢了,到了最后,竟还要牺牲掉姐姐的性命来保全徐家。姐姐是长女,不是长子,为什么要她背负所有,我却可以轻轻松松的避过一切灾祸,只享受她带给我的和乐安宁?”徐毅又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不见了徐夫人,想是去给他熬药或是准备膳食了,他醒来时的动静不大,周围伺候的人一时半会没发现,他也懒得应付这些人,只呆呆的望着上方,内心澎湃。

对徐毅来说,什么死后的尊荣,什么最后的体面,什么天降神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选死了,他挚爱的姐姐死了,死得那么的委屈,那么的痛苦,周围的人却都表现得像是她能这么死去已是最有尊严的死法了,甚至还要为元子离所谓的仁慈感恩戴德,呵,元子离凭什么得到人们的赞誉,又凭什么得到他的感激?

若真是仁君,就该宽恕徐选的死罪,将她贬为庶民也好,强制的恢复她嫡长女的身份,勒令她立刻嫁人也罢,为何非要逼死她?是的,在徐毅的心里,徐选的自杀不是出于她的选择,而是受了元子离的暗示,毕竟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轻易放弃生命的,更别提皇城还有她爱的人在等着她的归来。若不是元子离派人去跟她暗示了些什么,她又怎么可能选择在全军的见证下自杀谢罪?

就算她的自杀,更多的是为给徐家寻求一线生机,也算是求仁得仁,但对徐毅来说,元子离都是真凶,是他逼死了徐选,也是他一手导致了徐选错位的人生!

若元子离没有反叛之心,若庆国没有消失,徐选又怎会被迫女扮男装,以男子的身份去追求她的梦想?若徐选生在庆国,她一定是潇洒的,肆意的,她会像那些得到许风吟重用的女将一样,策马扬鞭,战场征伐,不用受到任何束缚,也不会因为女子身份而备受争议。徐毅想到这里,连徐虎也一并恨上了,毕竟当年之事非元子离一人之力可成,徐虎也为此出力不少,更甚至是无所不用其极。

是徐虎害了徐选,是这世道害了徐选,若世道不公,便踹翻这所谓的道,重塑一道!徐毅这般想着,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在徐夫人端着药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平静,任谁也看不出在这具虚弱的病体之下藏着一个不屈的激进的灵魂。

“夫人,您先吃点,垫垫肚子!”徐夫人喂徐毅喝完药后,老嬷嬷就提着食盒进来了,徐毅刚喝完药,不能吃东西,徐夫人又到了年纪,不能饿,老嬷嬷便劝着她先吃点点心。徐夫人没有拒绝,她只有徐毅了,必须好好的看着他,而要照顾好他,首先她自己就不能倒下。见徐夫人吃了点心,老嬷嬷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为难之事,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老爷已经三天没吃东西……”

“他自己不肯吃,谁还能劝得动他?”徐夫人听了,有些冰冷的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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