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名隋军弓箭手们在各自的队正的指挥下,如同被劈开的波涛一样,迅速地向着两边散去,一道黑气从隋军的营寨之中腾起,黑压压的一道洪流,看起来象是剽悍凶猛的骑兵,铁蹄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而这股洪流的方向,奔着那大开的城门就冲了过去。
瓮城城头的库真吐屯也听到了这个响动声,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这一定是敌军的铁骑开始出动了,一切都如他的计划,看起来隋军也是早有准备,生怕城中有变,不用步兵,直接就以骑兵冲进城来,以最快的速度碾压其他城门过来的援军,他哈哈一笑,猛地一拍城垛,吼道:“放进来打,放进来打,杀光隋军的骑兵,我们的骑兵就能用铁蹄践踏隋人的步兵啦!弓箭手,快给我回到城墙上去,听我的口令,最快的速度放箭!”
话音刚落,早已经埋伏在城楼下的几千突厥弓箭手,齐齐地发出一声吼叫,争先恐后地冲上了城楼,如同两条灰色的洪流,向着瓮城两侧的城墙涌去,前排靠墙的人自觉地站在城垛上,弯弓搭箭,屏气凝神,而后排的人则迅速地向着前方冲去,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抢占最外侧的城墙,而性急的人嫌城墙上的尸体碍事,干脆飞起一脚,直撞踢到了城墙下面,那几个刚才还在地上爬行和蹲行的可怜斥候,逃过了隋军弓箭雨的洗涤,却没有逃过自己人的无影脚,惨叫着落下了城楼。
阿尔干是这群斥候的头目,他一直靠着过人的机灵和敏捷的身手。从本就以精明强干而著称的斥候中脱颖而出。一直做到了队长。刚才的箭雨突袭,他一下子拉过了身边的两具尸体作为挡箭牌,盖在自己的身上,上面又放了一面大盾牌,这一招果然管用,只听到羽箭入体声音不绝于耳,身上的尸体随着每一下被射中而轻微地抽搐着,却是没有一只箭射到自己的身上。
直到阿尔干听到周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才奋力地推开身上的尸体,想要站起身来,刚看到一抹白光入眼,还来不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看到一只臭哄哄的大脚向着自己的身上踢来,没等他来得及叫出声,身上就挨了一前一后两记飞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惨呼一声,从城头直栽了下来。
高约三丈的城墙这回成了阿尔干的恶梦。他的屁股首先着地,接着是整个背部。这一下摔得他五脏六腑感觉都要碎裂了,浑身的骨头都像要成了粉,可是阿尔干还是没死,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还能扭动,可是大地却在剧烈地震动着,他吃力地把头扭向了一边,正好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就是城门,而城门外离自己只有十余步的地方,一群蛮牛正低着头,奋着牛蹄,屁股上带着火花,牛角上绑着尖刀,向着自己这里冲来。
阿尔干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从他的叫声从喉管前端振出,到最后的章节在舌尖上打转,也就这一瞬间的功夫,这群火牛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城门,留在阿尔干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是那扬起的牛蹄,还有绑在牛身上那些穿着皮甲的稻草人。
可是阿尔干看到的景象,库真吐屯却是看不到的,在他的这个位置,只看到烟尘扬处,滚滚的骑兵冲进城中,由于速度太快,烟尘四起,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些什么东西,隐约间,只看到骑在座骑上的,穿着甲胄的隋军士兵,而下面的烟尘中传来的兽吼声,也被淹没在这震天动地的蹄声中,一点也听不到。
库真吐屯满眼都是血丝,眼看这烟尘已经弥漫了整个方圆二里的瓮城内部,甚至连这瓮城的城门也被什么东西在撞得直响,想必是那些隋军骑士们正在用长槊和铁锤砸门,他当机立断,吼道:“关门,放箭!”
随着库真吐屯的命令下达,飞快地通过他身边亲兵的牛角声传递给了对面城墙夹壁里的守门士兵,同时,两面红色的信号旗也高高地竖了起来,只听对面的城门方向响过一阵沉重的机关之声,一道千斤铁闸从天而降,把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几名“骑兵”连人带座骑,砸得血肉模糊,化为一团肉饼,而两声牛在临死前发出的悲鸣之声,也传进了库真吐屯的耳朵里。
库真吐屯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怎么会是牛叫?莫非这些冲进城的不是骑兵?他再也顾不得守在城楼上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城垛上,半个身子伏在城垛上,看着底下瓮城内的情况,只见烟尘仍然四起,被困在瓮城中的“隋军骑兵”们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左冲右突,四面的城墙上,突厥人的箭如雨下,如飞蝗般地向着这烟尘倾泻着,刚才库真吐屯下的命令被完美地执行着,突厥的神射手们以最快的速度消耗着自己箭囊里的弓箭,只这片刻的功夫,多数人已经射出了三十箭以上,冲上城楼时满满的箭囊,这会儿已经空了一大半了。
瓮城内一片惨叫之声,可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叫声却是象极了牛鸣,没有一声人中箭后的惨叫声,库真吐屯的眼睛瞪地大大的,看着瓮城内发生的一切,随着这些奔跑的活物一只只地中箭,倒地,那四处扬起的尘土渐渐地消散了,只见五六百头牛正东倒西歪地倒在血泊之中,牛身上扎着的稻草人摔得满地都是,几十头没有死的牛,身上插着满满的箭,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所过之处,洒下条条血河,只有在突厥每几年一次的可汗大会的宰牛大场面,才能和现在这小小瓮城内的惨烈景象相提并论。
可是库真吐屯在乎的根本不是这几百头牛,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只怕已经中计了。隋军冲进城的不是骑兵。而是绑着假人的牛。目的就是为了检验自己是否有埋伏,而自己的举动,已经分明地告诉了对手,自己就是设下埋伏,诱敌人入城的!想到这里,他脑门上的冷汗开始象小溪一样地顺着辫发淌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