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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百姓们一个个停止了嚷嚷,又开始盯着大堂看。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问道:“既然刘七在这郢州城做生意的口碑不错,而且在江陵那里一个二文七厘的铜碗,放在郢州能卖五文钱,你嫁给刘七有十三年了,按说钱应该攒了不少吧。”
朱氏一听这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低声道:“回大人,其实民妇嫁给刘七以来,他做这铜器生意,而民妇则闲时做些针线活儿,贴补家用,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省吃俭用,一件铜器扣除给店家的寄卖费,能赚个一文钱左右,总算存下了七八万钱,刘七一直念叨着要开家自己的铺子,没想到,没想到……”
朱氏说到这里一下子哭得如梨花带雨,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朱氏,他的目光总是在躲闪着自己的视线,直觉告诉王世充,这女子身上有问题,而刚才朱氏所说的话中让他发现了一个破绽。
王世充问道:“这七八万钱都是以铜钱的方式存在你们家吗?”
朱氏依然低垂着头,轻声道:“回大人,七八万枚铜钱,数额巨大,我们不可能全变成铜钱放在家的,也没地方放,所以都是开了万福钱庄的钱票。”
王世充“哦”了一声:“那这些钱票现在可在?”
朱氏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那天一场大火,把家里的账簿和钱票全都给烧光了。连家也没了!大人。民妇现在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啊!”
堂下的围观百姓们一阵哗然,人人都在摇头叹息这朱氏命运的悲惨,更有些心直口快的直接开始骂起刘三趁火打劫,欺负个弱女子,实在是该下拔舌地狱。群情激愤,众口铄金,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话都泼向了刘三身上,饶是刘三一条七尺大汉。仍然是被说得冷汗直冒,心惊肉跳。
王世充等着外面的声浪略微平息了一些,继续问道:“朱氏,你可记得这七八万钱的钱票是什么时候去兑换的?”
朱氏摇了摇头,道:“不是一次兑换的,虽然我管着家里的账簿和现钱,但是真正作主的还是刘七,他是每次家里存到个六七千的现钱,那口放钱的箱子装不下了,就会取个五千到钱庄。换成钱票,具体的时间也不定的。”
王世充的眼神开始凌厉起来:“这么说来。这些钱票在万福钱庄也是查不到的喽?”
朱氏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大人,那存钱的事情是亡夫所为,民妇并不清楚,民妇从来没有自己去存过钱,只知道亡夫每次去了以后,都会换成钱票交给民妇来保管,至于那钱庄是不是有记录,民妇不知。”
王世充微微一笑:“柴护卫,万福钱庄的张管事来了吗?请他上来作证。”
须臾,高高胖胖的张管事上了堂,向着王世充行礼跪拜,王世充也不多客套,上来就直奔主题:“张管事,请问你们钱庄有没有本城的铜器商人刘七前来兑换钱票的纪录?”
张管事摇了摇头,道:“回刺史大人,我们钱庄只认钱,不认人,来兑换钱票的客户只要拿出足额的现钱,就可以开给他相应数额的钱票,这叫银钱两讫,至于是谁来兑换,我们这里是不做记录的。”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们钱庄经常会收到五千钱以上的兑换吗?这应该算是大额了吧。”
张管事微微一笑:“这城中只有我们一家钱庄,四方的行旅,本地的客商,每天都会上门来进行结算,有些是提钱,有些是存钱,我们钱庄一天经手的交易额都有十几万,这五千钱真的不算是大数目。”
王世充紧接着问道:“那你们最后兑换钱的话,是一定要本人持钱票来才行吗?还是不管是谁,只要手持钱票,都可以给钱?”
张管事正色道:“刺史大人,刚才小的已经说过,我们钱庄连收钱开钱票的时候都不认人,不作记录,只认钱票说话,那么在付钱的时候也是一样,不管是谁,只要持了本钱庄的钱票,那就要给钱,这就是我们万福钱庄的信誉。”
王世充点了点头:“有劳张管事了,你可以下去啦。”
张管事退堂后,王世充对着脸上表情依然平静,却明显不如刚才从容淡定的朱氏,道:“朱氏,刚才张管事说了,给钱只认钱票说话,不问其他。那么你家的钱票给一把火烧掉了,就是说你现在身无分文,那钱庄里的钱也取不回了。”
朱氏一听到这话,马上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边哭边道:“青天大老爷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房子没了,相公死了,这下连钱也没有了,刘七啊,为妻干脆这就跟你去了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不,你还有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你的娘家啊,难道你爹会看着你这样穷困潦倒而不管?肯定会把你给接回去的吧。”
朱氏微微一愣,止住了哭声:“大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民妇已经是刘家的人了,还怎么回娘家呢?”
王世充笑了笑:“如果你有刘家的孩子需要抚养,那确实没理由回娘家,但你和刘七又无儿女,而且现在一把火把房子和财产全给烧了,为什么不能回呢?出事也有七八天了,难道你娘家都没收到消息,没派人来这里看你?”
朱氏摇了摇头:“没有,民妇这十余年来从没有回过娘家,只是每次在刘七去江陵进货时让他代我向父母问好。江陵离这里有三四天的脚程,民女自从吃了官司以来。也给关进了大牢。没法向娘家人传递消息。可能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民女被告一事吧。”
王世充心中有数,点了点头,道:“朱氏,现在我来问你当天火灾的事情,你要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了,不得有半分遗漏。”
朱氏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坐直了身,缓缓地道:“那天正是半夜。刘七和民妇早早地睡下了,因为他第二天还要到下面的天门县去收一笔货款。”
“大概到子时的时候,突然刘七把民妇摇醒,当时外面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们也顾不得穿外衣,直接就穿着中衣向外逃命,本来都逃出来了,可是,可是刘七他说,他说账簿和钱票还在里面。他要回去拿,于是就把民妇推出了院子。自己又跑回了着火的房间。他刚进去,房子就塌了,再也没跑出来”
朱氏说到最后,悲痛欲绝,几乎哭晕在了地上,捶胸顿足,再也说不出话。
王世充不顾门口的一片唏嘘之声,沉声道:“朱氏,你是说,那刘七是活活地被烧死的吗?”
朱氏泣道:“是的,刘七进那屋子时,还是活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家失火烧了个精光,还有没有连累到周围的邻居?”
朱氏摇了摇头,道:“回刺史大人,我们家是住在城西城墙根下的一处独门宅子,跟最近的邻居家也隔了几十步远,所以烧的只是我们一家而已,没有烧到别人家。不过周围的街坊邻居当天晚上都拼命地过来帮忙救火,刘七的尸首也是隔壁的李主公和王大叔他们帮忙弄出来的。”
王世充通过张金称再次传唤了证人李大牛和王金宝,二人的说法也都与朱氏相符合,说是当时半夜里感觉热浪扑来,而朱氏在院门外拼命呼救,大家就一起帮着救火,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到刘七当时进入了那房中,那刘七的尸首还是第二天清晨,火被完全扑灭后,大伙儿在那间房里找到的,当时已经给烧成焦尸了。
王世充听完之后,继续传唤了本州的仵作,那仵作也表示,尸体烧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至于身上是否有其他的刀剑伤,也因为是焦尸而无法判断。
王世充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本官有办法让尸体开口,说明当时的情况。”
州衙口的众人闻言,一阵哗然,多数人都是目瞪口呆,让尸体开口,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这位新来的刺史大人却在这大堂之上,公然说他可以做到,一时间,一道道怀疑的目光集中到了王世充的身上。
朱氏在听到这话时,身体微微地震动了一下,继而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青天大老爷,您可要还亡夫一个公道啊!”
王世充正色道:“本官就是做这个事情的。张都尉,带上朱氏和刘三,到南城门外去一趟,另外,把刘七的焦尸也带过去,噢,对了,再带两口生猪过去。”
一个时辰后,郢州城的南门外,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堆人,本来一早上围在州衙外的就有四五千人了,王世充一说能让刘七的尸体开口说话,一下子全城的人都来了劲头,店铺全都早早地关门歇业,上至八旬老翁,下到三岁小儿,全都蜂拥到了那郢州南门外的一片空地上,伸长着脖子准备看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