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平沙落雁

杨墨先拉着杨骁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打完招呼后。两人才落座到了一群同龄人之间,来到了小辈儿较多的一桌。

除了杨家,同杨墨在一个大院儿里,一起长大的孩子们,都是家里的独身子女。不管女孩儿男孩儿,在家里都颇为受宠。

“杨墨,下个星期,你要回学校上学吗?”问话的,是杨墨的青梅竹马,一位名为潘小筱的女孩儿,名字听起来颇为文雅,但行事作风在杨墨的记忆里,倒是十分泼辣。

“小筱姐,你就不怕杨墨回去抢了你的第一名么?”接话茬的,是杨墨另外一位小伙伴,李家的一个孩子,李一鸣。

“这让来的第一名,本姑娘不要也罢。再说了,高考我又不止是和他竞争。”潘小筱白了一眼李一鸣,紧接着,又将视线放回了杨墨的身上,仿佛是在等他的答复。

“暂时还不知道。”杨墨说道。

杨小筱的问题,杨墨之前就考虑过了。他甚至还将时间线拉的更长更远了些,不是回学校上学,而是要不要参加高考,去上大学的问题。

公正的看,那经历对于他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以前本就可以继承家产的他,现在更是跳出三界之外了。所以他要不要回去上学?杨墨自己都还找不到答案。

“儿子,过来给你诸位阿姨伯伯们看个酒,敬个茶。”正待这时,杨父召唤了。

杨墨与杨骁对视了一眼,思考了一秒,很明显应该叫的是自己了。他这才坐下呢,他连筷子都还没来得及动呢。

敬酒的时候,杨墨那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和热情的杨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神中带着些许疲惫,强行扯出来的嘴角,总能让人感受到丝丝敷衍。

但除去那几个同班同学以外,赴宴的尽数都能算得上是杨墨的长辈了。毫不客气的讲,全是看着杨墨长大的。杨墨这么些年来,被怪病折腾出来的孤僻性子,众人都是知道的。在他们看来,一时半会儿调整不过来,才实属正常。

“墨娃子,你这才大病初愈,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潘小筱的爸爸潘大达叮嘱道,同时在杨墨“惊恐”的眼神中,拿刚拆过鸭架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了,潘叔叔。”杨墨手抖着往潘大达的杯中,斟了一些酒,赶紧逃离了现场。

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杨骁已经给他盛了满满当当一碗菜了。

当捞着筷子,往自己嘴里送进了一柱子菜后,杨墨也总算是体会到了回来的好处。

酱汁饱满,肥而不腻,软软糯糯的红烧肉。QQ弹弹,晶莹剔透,形如白玉的虾仁。外酥里嫩,酸甜适口,鲜美的松鼠鳜鱼。让杨墨大饱了口福,以至于那些不开心的事儿,都随着食物被消化了许多。

但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横生了波澜。

苏东有两楼,松鹤楼与得月楼。但作为苏东省牌面的两楼,却并不对付。

得月楼的旧址建于嘉靖年间,但据闻乾隆下江南时,在得月楼曾用膳,因其菜鲜味美,曾赐得月楼为“天下第一食府”。

但松鹤楼在乾隆皇帝下江南时的轶事更多。曾有流传,松鼠鳜鱼的前身松鼠鱼,便是在乾隆第四次下江南时,因嘴馋而造就的产物。

所以二楼在苏东省第一食府这个虚名之上,这么些年来,竞争的非常激烈。隔三差五,不是用厨艺比斗,就是用文化来较量。

这不,得月楼上门踢馆了,楼下传来了起哄式的吆喝声......

在杨骁打开了包厢门后,被潘小筱带着跑的杨墨,透过栏杆,看到了一位衣着集优雅,端庄,华丽于一体的一位抱着古琴的青年女子,迈进了松鹤楼的大门。

杨墨将眼神望过去时,正巧女子的眼神,也正好在这一刻,望向了他。两人如同被命运安排了一般,完成了一次眼神的交汇。

不多时,在杨墨的注视下,女子搭起了琴台,双手戴上了指套,便将双手置于了琴台之上了。行云流水的动作之下,很快便响起了阵阵清越的琴音。

《平沙落雁》又名《雁落平沙》,有多种流派传谱,包含广陵派,浙派,梅庵派。但大意都是在借大雁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此曲出自唐代陈子昂。

杨墨记得《平沙落雁》好像似是长歌门弟子们除广陵散外的,另一杀招。可由于琴曲本身难度过大,修习成功者,少之又少?

果不其然,一曲下来,杨墨的眉头,皱紧,放缓、皱紧,放缓、前前后后持续了多次。

老实说,如果就单纯地当一个业余听客,这青年女子的水准已经算很高了,可圈可点。毕竟泛音奏的还是很不错的。可要是用专业的水准......

“哥,她弹的一点也不好听,为什么这些人要鼓掌?”

杨墨还没来得及深思,便被杨骁同学的话给打断了。没有丝毫避讳,也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童言无忌的声线,迅速便席卷了松鹤楼楼上楼下,让整个场景一滞。

可紧接着的,便是在得月楼管事带领下,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的恶意和指摘。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是古琴么?”站在女子身边的得月楼管事,起了个头。

“最烦这些小家伙,这年纪果真猫嫌狗烦吗?”

“键盘侠难不成现在要从娃娃抓起?”

“你行你上啊。”

看着各个双手白净,人模狗样的青年男子们。杨墨有理由怀疑,这一群人,压根儿就不懂古琴。杨墨怀疑,不,杨墨肯定这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不过是这青年的女子的颜狗罢了。他记得其中有一个还是跟着那青年女子,前后脚迈进松鹤楼的。

不过和杨骁同学生活了这么多年,杨墨同样可以确定。这小东西的心思也绝对不单纯,平时杨骁除了稍微黏他一点以外,对外人多说两句话都欠奉的,高冷的人设那是立的明明白白。

杨墨猜测,很大的可能是因为他上午给杨骁说的话,因此某个小朋友在见到古琴之后,产生的小心思罢了。

他们兄弟二人都对彼此十分了解,杨墨大部分时间都会站在杨骁的身前,习惯性的为他遮风挡雨。可是今天?杨墨倒还真没有这想法。

直到杨墨看到了那位青年女子的脸,那脸上的傲然,瞬间让杨墨改变了主意,一股无名火起......

“常人但见用指轻利、取声温润、音韵不绝、句度流美,但赏为能。殊不知志士弹之,声韵皆有所主也。夫正直勇毅者听之,则壮气益增;孝行节操者听之则中情伤感;贫乏孤苦者听之则流涕纵横;便佞浮嚣者听之则敛容庄谨。”

杨墨淡淡的话音,在松鹤楼内,响了起来,这话看似是在对着杨骁讲,实则?

“卧槽,这小子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楼下刚刚一位附和者,表示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说的那么快,谁能听得清?”身旁的同伴,摇了摇头道。

女子的傲气,在杨墨的话音落后,便散去了。杨墨的话,别人听不明白,她怎么可能不懂?学琴者,必学琴之文化。

“平沙此曲,通体节奏凡三起三落。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亦能品焉。”

以再平淡不过的口气,进行着第二轮打击。并且此时杨墨站在楼上,女子站在楼下,俯视的表情,将居高临下这词诠释的淋漓尽致。

站在杨墨身边的杨骁,一脸的神气,仿佛在朝全世界炫耀。至于另外一边的潘小筱,则是一脸茫然,满眼木然。

与此同时,包厢里,杨墨的视线盲区。杨墨的爷爷奶奶,杨父杨母,以及他的各位叔伯阿姨们,此刻也是呆呆地放下了碗筷。

“我还一直觉得这孩子不爱说话,不爱和人交流,原来这......”

杨墨完全不知道,他的这一番话,不仅打击到了抚琴的青年女子。同时还完成了他各位叔伯,阿姨们的通杀。

几人倒是并没有听懂杨墨拽出来的文言文,过分的脑补令他们单方面的以为,杨墨以往之所以看起来不爱说话。看起来性格孤僻,是认为他们没文化,有代沟。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小的包厢里,全程听到了杨墨话语的三位穿着颇为讲究的中年人。

其中一位满面红光的,调侃着另外一位脸已经黑的像似锅烟煤的人道:“你这徒弟还得练练心啊,就连年纪尚幼的小朋友都能听出她琴音中的问题,这功利之色怕是得褪一褪了吧?”

“相较于这个,你们不好奇这小家伙,长什么样子,姓甚名谁,有无师承么?”最后的那位,打着圆场,调节着气氛道。

“有这样认知的小朋友,会是自学成才之辈,会没有师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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