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人。
这么多张嘴吃饭。
一年的嚼用加起来一般也就四两银子左右。除开一些必要的花销,比如盐或者打火石,其他能不买就绝对不买。
当然了,这是普通清贫农户。
稍微好一点的。
比如他们家,举全家之力紧衣缩食还能供一个读书人。要知道这可是行走的吞金兽,好些镇上情况好一点的人家要供一个可都够呛。
“你说,奶有这么多银子吗?”谢灵娇很怀疑。
谢弛对家里的情况也很了解。
他摇摇头。
“没有。”
家里并不宽裕。
奶为了供大堂兄读书,每年的收成都会换成银钱,其中大部分都给了大堂兄。而他们这些被放弃的孙子孙女,只要不被饿死就行。
他和兄长能吃饱穿暖,甚至还能编造借口悄悄读书,全靠姐姐一个人在山中挖药材供养。
姐姐胆小。
好几次都被一点小动静吓得掉眼泪。
就算是这样。
姐也会为了给自己和兄长吃肉,坚持去山里。
“姐……”谢弛知道,家里目前有这么大笔银子的人只有姐姐。他偏头看看姐姐的侧脸,欲言又止,“大堂兄他……”
他想说大堂兄不值得姐姐蹚这浑水。
又担心姐姐觉得自己冷漠无情,连自家堂兄都不想管。
“怎么了?”
谢灵娇急着看外面,只抽出一点点时间看了眼弟弟。
见他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模样。
摸摸他的头,“别担心。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当那什么出头鸟。”
她最低调不过。
这种会引人注意的事她从来都不干。
谢弛放心了。
嗯一声,将思绪放到了别处。
谢灵娇依旧关注着外面。
奶回房里拿了二十六两银子出来,并承诺三日之内把剩下部分还清不然就用家里的姑娘抵债。
“不行!!!”
谢家三位媳妇对这个决定都有些不愿意。可大伯娘没办法,要救的人是她自己最出息的儿子,衡量之下就算可能会牺牲女儿也只能接受;二伯娘在这个家没地位也没存在感,被奶的话吓得脸上煞白也不敢反驳;只有她娘大声反对。
“这是大蛋自己惹出来的事,凭什么要出卖家里姐妹给他擦屁股?”
“我不同意!”
“这么多年我没占过大哥一房半点便宜。以前没有,以后也不需要!”
“分家!我要分家!!”
婆婆太偏心,向梨花早就想分家了。
以往没机会。
现在她就要分家!
长长的竹竿丢在地上,向梨花撒泼哀嚎,“造孽啊!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谁知道读书人竟然是这样的?”
“我不管!今天我就要分家!”
“反正我们家娇宝绝对不能被卖!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她娘比她还会闹。
奶一见脸就黑了。
“你给我起来!”她沉着脸呵斥,“你这样像什么话?起来,要是再不起来你就给我滚回向家!”
她也早就想让这个不听话,还成天撺掇三儿子造反的媳妇滚回娘家。
最好现在就滚回去!别在这种时候留在家里添乱。
“我不滚!要滚就让我们一家都滚!”
“我、相公、娇宝、小启还有小弛五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不然我死也不走!变成鬼也要留下!”
向梨花向来泼辣。
胆子大嘴巴又不饶人。
最恼人的,憨憨的谢四柱从来都站在她这边。
现在也是。
“孩她娘说得对!”谢四柱也不想让家里女儿遭殃,点头站在自家娘子前边,“这些年我们为大蛋做的已经够多了。”
“为他紧衣缩食,费心费力就算了。”
“我们三房绝对不同意卖女儿。就算娘您往后不认我这个儿子,我也不同意!”
这忒丧良心。
谢四柱望向他爹,“爹,难道您也同意卖掉家里姑娘给大蛋还债?”
老爷子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但到了这种时候。
他作为一家之主,肯定是要表态的。
所有人都望向他。
已经白了一半头发的老爷子掀起耷拉的眼皮,苍老的手指着院门口,“滚出去。你们的银子,谁欠的就找谁去。”
“我家院子大门虽不值钱,但几十个铜板还是要的。把钱赔了再走。”
“否则,我们就去县太爷面前说道说道。”
这老爷子居然要报官?
有病吧!
几个打手愣了好一会,才道:“要是你们拿不出钱来,那我可就把这小子卖到楼里当小倌儿了!”
“老是老了点,好歹也能收回一些损失!”
“不行!!!”
被卖到楼里,受苦不说还丢人。
大伯一家都慌了。
齐齐扑上去。
痛哭流涕:“我们还钱!我们有银子!你放了我儿子!快放了他!”
大堂兄早已成婚。
孩子都三个了。
两个小娃娃迷茫又害怕眼泪止不住地掉,另外一个被小草妹妹抱着咿咿呀呀地叫。
大堂兄闯了祸,受到什么惩罚都是应该的。
可他要是真被卖到那种地方。
那这三个小的就可怜了。
谢灵娇关上窗户,不想再看。
想了想,开始和弟弟商量:“小弛,你说……我给大伯……给四堂兄五十两怎么样?”
四堂兄也是大伯的儿子。
平日里脾气不好。
所以就算住在一起,家里其他人跟他的交流也不多。除了谢灵娇,家里人或多或少都怕他发疯挨揍。
谢灵娇:“四堂兄聪明,还是大堂兄的亲弟弟。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谢弛:……他就知道。
姐姐不会眼睁睁看着家里其他人受到牵连而不管。
方才他也想过。
以目前的状来看确实只有四堂兄出面解决此事最为适宜。
可大堂兄闯了这么大的祸也不能轻易放过,得让他吃够教训才可以。
谢弛端坐着,回答姐姐:“姐你要是放心,我去和四堂兄谈。”
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一直认定四堂兄极为聪慧。
四堂兄鲜少回家,谢弛对他并不十分了解。
可他常去书院。
时不时便会听闻四堂兄发火打了人。
动手这么多次也没被书院追究,更没人找到家里讨要说法。
谢弛便明白:那个连县试也不曾通过的四堂兄不是个善茬。
“你一个人吗?”
弟弟还这么小,谢灵娇是怎么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的。
想说自己跟着一起。
弟弟却拒绝:“我和爹一起去,姐你在家里照顾三堂姐他们。奶极有可能会卖掉三堂姐她们来凑银子。”
有道理。
谢灵娇同意了。
“那你小心些。”她交给弟弟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把钱揣好。要是丢了也不打紧,再找我拿就是。别学小启到处找,把自己给找丢了。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