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周省长特别高兴。婷婷那晚下定决心,暂时疏远与台长的关系。婷婷第二天对我说:“你知道周省长为什么这么高兴吗?他马上要做常务副省长了。”
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样,你和台长的关系也应该重新定位了。”我说。
此前说台长要换衣服,结果婷婷先于台长换了衣服。现在这个世界,真不知道女人是衣服,还是男人是衣服呢。我想。
当然,李公子和张书记也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天,李公子从北京叫来了几位公子哥,一定要请周省长吃饭庆贺。张书记也从鸿陵赶了过来。作为本省经济最好的直辖市的市委书记,对一般的副省长是瞧不起的,如果张书记不是年龄的原因,下一步就是省委常委甚至常务副省长或副书记。除了省委书记、省长和常务副省长,这些市委书记们的实际权力比一个副省长还要大得多。
当然,即将就任常务副省长的周省长已经进入各市级书记尊敬的行列,这点已是公开的行为规则和处事法则,我心里当然有数,婷婷更明白。
“周省长不喜欢我与台长来往。”婷婷对我说,“没有办法,只能顾此失彼,他还要把我调到省政府办公厅去,我看还是不去的好,关注的人多了,反而会生出莫名其妙的事端来。”
我基本赞同婷婷的意见,但明显周省长一天都离不开婷婷的服务,两人已处于如胶似漆阶段,如果周省长硬是这样放肆,婷婷也没有办法拒绝。
“你最好还是多给省长做做工作,这样于他于你都有好处。”我说。
“一个领导干部到了这个位置上,已经处于巅峰状态,我的话不一定会听的。”我相信婷婷的为难情绪是真的。
“你先把他服务好,把李公子的事搞定后才作最后的打算,实在拖不过去,也只好由得他的性子去。”我确实再没有其他的良策可供婷婷参考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又再增加了一句。
“还是不去的好,我和他的关系地球人都知道,如果再调到他身边,不是更加刺眼吗?”
我们这样商量来商量去最终不会有什么结果,关键是要看周的性情轻重缓急,谁也无法作主。
“我们还是先做好鸿陵火车站的招投标的前期准备工作,这个事大,其他的事小。”我告诉婷婷。
我们在喜来登酒店最大的包厢里一边等着周省长和张书记,一边商量着我们的头等大事。
估计他们就快来了,婷婷对我说:“你还是不要参加今晚的宴会吧。”
我当然知道婷婷的意思,她怕张书记认出我来,让周省长知道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的,周省长台面上过不去。婷婷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婷婷说:“你还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好,后台也要有人,你就是我们的总后台老板。”婷婷明显是在笑话我。
“我哪儿配做后台老板,婷婷才是真正的总设计师、总后台老板,不过我可以作为后台的操作师。”我粘近婷婷在她耳边说,“你和周省长才是戏剧的总导演、总策划。”婷婷笑着轻轻给了我一拳,说:“你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问题是我坏但没人爱,这就是悲哀。”
“别贫了,你快走吧,不然他们来了。”
我离开“喜来登”,独自一人在外面吃了米粉,又不敢走太远,婷婷她们吃完饭,我们可能还要碰头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看看时间还早,我回到“喜来登”,在一楼咖啡馆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电视,等着婷婷的召唤。
终于等到婷婷来了信息,宴会快结束了,她要我在三十一楼订一个房间,待会她和李公子一起到房间来讨论鸿陵火车站项目的事。
我马上到总台,以婷婷的名字开了一个大套间,房费就算在吃饭的包厢里了,婷婷是这里的VIP客户。服务员知道婷婷晚上在这里吃饭,给可能是主管的人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没有要我交什么押金之类,马上就给我开了。
李公子先到房间,他显得非常高兴,随他来的还有两个南方口音的人,他介绍说,两个都是北京来的大老板,一个黄老板,一个王老板。
婷婷不一会儿也到了房间,我们的策划活动也就开始了。
那位黄老板介绍说,目前盯住鸿陵站这个项目的有一百多个单位或个人,但真正有实力的是北京的冠亚公司和广东的东湖公司,中国铁路的几个局,如中铁工程局、建设局什么的,他们一方面在盯铁路线的标段,一方面还在盯其他地区的火车站的项目,几个带中字头的大公司,信息比较畅通,知道鸿陵火车站项目要和鸿陵市政建设项目配套,没有地方关系,也就知难而退了。不怕死的还有几十个外省的建设工程公司,他们都在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找关系的找关系,托人情的托人情,反正都没有闲着。
我说:“你们准备以几家公司参与围标?”
王老板说:“我们准备了三家公司,都是有实力的公司。”
“有实力有个屁用,关键是关系硬不硬,关系到不到位。”李公子说。
“这就看您和婷婷了。”黄老板和王老板都表示了同样的意思。
婷婷没有说话。
我说:“三家公司参与招投标肯定太少了,一般现在参与围标的公司都不会少于十家,多的达到十五家,要完全围标成功,高价中标,没有十家以上的公司参与围标,恐怕会出问题,即使围标成功了,也会低价中标。”
李公子说:“你们要算大账,不要在公司多少上面斤斤计较,如果能高价围标成功,多出几个点中标,什么肉钱鱼钱酒钱都有了。”
李公子这倒说到了点子上,现在的工程招投标,完全都是由个体老板控制的,能投到标的老板最后是不做工程的,做工程的一定是没有参加招投标的。因为,正规的企业灵活性太差,一些诸如饭钱、菜钱、酒钱还好做账,但一些提成或前期送的好处费,根本没有办法走账。就以鸿陵火车站这个项目为例,操作人员是以红洲市建设集团公司作为中标单位,但红建集团只能算作一个最后在做工程的民工集团,前期招投标工作他是无权参与的,他拿了个牌子出来,挣的都是做工程的微薄利润。
我说:“现在我们要确定至少十个单位参与招投标工作,具体什么单位,两位老板你们去找,但一定要具有资质的单位,红建集团一定要是中标单位,这两点不能有变化。”这是婷婷与周省长他们商量好的最后的原则,原则问题不能动。
“在你们这里用一个资质单位的牌子要多少钱?”黄老板问。
“这个我已经问清楚了。”李公子说,“一般来说,用一个单位的牌子去投标,先付二万,如果这块牌子通过预审,再付三万,如果拿着人家的牌子去中标,可能要超过十万元,就算五个单位最后进入预审阶段,加上做标书人员的工资和差旅费用,往大的方面算,也不会超过三百万元。”
“有些单位还要支付银行的资信证明费用,支付他们来回的差旅费用,加上十个单位所交的押金财务费用,两百万元恐怕不够。”黄老板说。
“如果进入预审阶段,我们没有围死,还有其他单位在里面,我们要找他们买断,每个单位恐怕还要两百万元才能摆平。”王老板说。
李公子说:“这就要婷婷姐去努力了,要保证第一轮通过预审的单位都是我们控制的单位,不能有一个外单位在里面,否则,我们就麻烦了,如果有一个外单位通过了预审,好的情况我们出点钱买断他们的资格,让他们自动退出,坏的情况全国其他地方也出现过,他们不在乎这点儿钱,要与我们拼刺刀,搅乱我们的计划,那么,我们高价中标的梦想就会破灭了。”
婷婷终于说话了,她说:“最后中标肯定没问题,至于高价中标的问题,技术操作层面上的问题,这个我完全不懂,你们要按正规的要求去操作,我只负责后面的操作,高价不高价,有没有其他外单位进入预审,我可负责不了。”
李公子马上打断婷婷的话,说:“这个不行,婷婷姐,把其他外单位全部赶尽杀绝,不仅能保证高价中标,还能保证百分之百中标,如果有一两家外单位通过了预审,省长的工作也难做多了,现在评标都是临时从专家库抽调出来的专家,大家都不熟悉,即使熟悉的专家,要一个一个去做工作,工作量太大,成本也太高。”
“那我们怎么做呢?”婷婷问。
“你先和省长打个招呼,把我们参与招投标的十个单位名单全部给他一份,这十个单位可以以各种合理的或不合理的名目,删除几个,其他外单位的全部删除,最后留下的全部都是我们控制的单位了。”李公子说。
婷婷说:“这个难度太大了,参与招投标的企业都是具有资质的,他们都经过了多次的招投标考验,驾轻就熟,要在台面上找出他们的毛病把他们剔除出去,恐怕很难。”
王老板说:“这个好办,每个地方招投标都是这样,要找出一个招投标企业标书的毛病太容易了,实在找不出他们的硬伤来,就在文字上找毛病,如错别字多,或标书纸张不规范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老规矩了,下面操作的人不可能不懂,关键要打招呼的人说硬话,下死命令,负责招投标的领导不敢不听省长的,除非他们不想在这里混下去了。”
我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要做到万无一失,你们的工作要做扎实,比如标书制订要规范,参与围标的企业资质和银行的资信证明都不能出问题,邀请来做标书的人决不能泄密。”
“那当然,我们原来只准备了三家公司参与招投标,现在要一下子增加到十个企业,恐怕要费点神去找。”黄老板说。
我说:“这个很容易,交标书那几天,宾馆里有人在卖资质,你拿着钱去收就行了,要多少就有多少。还有就是,你们可以先派遣几个人到招投标驻地去放风,让他们都不要报名投鸿陵火车站的项目,告诉他们有北京的领导打了招呼,有些企业还是会知难而退的,这样可以减少竞争的难度。”这个情况,我还是这几天从一个朋友那里学到的新知识,我的一个朋友是一个招投标的老手,帮助别人搞了几次招投标,没有一次中标,但其中的套路倒摸得一清二楚。他每次都对我说:“咱们是寡妇身上没人,最终成不了事。”
事情谈到这个份上,思路已基本明确,操作方案也基本有了名目,最后就是要定谁出钱的问题,大家还要签订一个协议,以备查考。
婷婷说:“现在方案已基本有了,所有的前期费用由黄、王两位老板出,中标后这个费用全部作为成本再支付给你们,押金反正最后会退的,中标了就作为建设投入资金,由红建集团再付给你们,李公子你看如何。”
王、黄两位老板表示同意。但他们提出来,如果没有中标,这些费用如何摊派。
婷婷说:“肯定会中标,如果万一没有中标,这个费用也只能由你们承担,你们要高额回报,就要承担巨大风险,否则我们就完全不需要你们参与。”
李公子说:“这个自然是这样,你们不要在这个问题胡乱瞎扯了。”
两位老板不再做声。
李公子说:“如果中标了,利润如何分配,我们事前最好拿个初步的方案出来。”
“婷婷姐您说了算。”李公子又补充了一句。
婷婷说:“我估计了一下,这个项目算上配套工程五十个亿的投资额,毛利恐怕在20(百分号)左右,至少要留10(百分号)的毛利给红建集团,不然他们就会做不下去,如果工程费用没有保证,他们偷工减料出现质量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婷婷看了看我,意思是说让我接着往下说。
我说:“我们按8(百分号)的利润算,整个工程的操作利润在四个亿的样子,可能还要算少一点,多留点余地出来,或者让给红建集团,或者留作急用,你们同意不同意。”
大家都没表态。大家都在沉默思考。
我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鸿陵市和鸿陵县那边至少要给他们一个亿,北京方面包括李公子的费用不能少于一个亿,省里这个层面一个亿肯定不能少,婷婷姐和我的费用你们看着给,两位老板保证每人三千万,有多余的还可以多给一点。”
李公子说:“北京方向可能一个亿打点不下来,关系的人多,一个一二千万,就是我不拿钱,也会超过一个亿。”
“那您这一份肯定不能少。”王老板赶紧表态。
“先保证北京、省里和鸿陵三个方面的,北京就增加两千万,暂时作三亿两千万的预算,我和王兄最后看情况,有钱就多给点,没钱就少给点,保证两位老板各三千万,如果有四个亿的利润,你们两人就各三千五百万。”婷婷说。
“我们是不是少了点,全部风险由我们承担。”黄老板说。
“你们可以不承担任何风险,现在退出就是了。”婷婷有点不耐烦了。
大家都不做声。
婷婷说:“中标的关键在关系,如果没有关系投多少钱也是水中月,镜中花,因此,北京、鸿陵、省里这三个方面我们应该舍得花钱,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两位老板你们应该想得通,如果不是李公子介绍,我们完全可以找到出钱的老板。”
“就是这样定吧,不要再说了。婷婷姐都没有要求拿多少钱,她可是关键人物。你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李公子说。
当然,我清楚,省里和鸿陵两个方向的费用就包括了婷婷的好处费了。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婷婷要我写个协议书,大家签个字。
“我带了笔记本。”婷婷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让我去里间写协议。
我在里间写协议,他们为前期预付款的事又发生了争议。两位老板只愿意一笔一笔的支付,要多少钱完全由他们按时付出。婷婷坚决不同意,她说:“你们如果没有资金作保证,我是不会同意让你们参与的,既然你们和李公子是好朋友,你们就应该相信我们,我们又不是街道上的小商小贩,拿一笔小菜钱就走,三千万的前期费用一定要在这几天打到一个你们可以控制的账号上,后面的资金可以慢慢来,这个账户我们一定要双控制,你们两个人和我们的人一起才能取钱,你们放心,我们也放心。如果没有这点资金作后盾,情况紧急时,我们根本不好工作。”
两个老板显然有顾虑,许久没有表态。
我拿着手提电脑出来,把协议读给他们听,把婷婷最后定的首期资金保证的事也写进去了,说:“你们没有其他的意见,我就到楼下商务中心打印去了,打印出来大家就可以签字了。”
“两位老板,不要再多想了,账号由你们控制,反正钱是要用的,用多少也要经过你们,几个月的时间,就加倍偿还给了你们,何乐而不为呢!”李公子说。
我看到他们没有再表示什么异议,就拿着电脑储存器出去打印了。
打印回来后,大家都表示很愉快的样子各自签了字。看来,两位老板不是不愿意,而是在想争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