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二十八】
这一晚珞珈睡得极不安稳,原因无他:首先,身上痛;第二,他做了个梦。
每次做梦珞珈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太虚幻了,他明明知道那就是个梦,还非常希望这个梦继续下去。
梦里面毫无疑问地说半夏,他跟另外一个男人手牵着手走了,那个男人比他矮半个头,两个人说上几句话,一起笑了。
珞珈就这么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跟自己擦肩而过,然后越走越远。
他失落,他伤心,他……怨恨。
珞珈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恐惧的感觉立刻爬满了心头,珞珈强迫自己离开这个梦境——他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地闭着眼睛伸手要抓床头柜子上的手机,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然后听到啪嚓一声,灯亮了。
这回珞珈真的醒了。
他想从床上爬起来,结果下半身疼得厉害,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只好继续趴着,恶狠狠地瞪向江尤:“我怎么睡这儿来了?”
江尤打了个呵欠,精神不是特别好的样子,平时齐整的头发这时候也稍显凌乱,他道:“你睡死在浴缸里了,难道我就留你在那?我不用洗澡么?”
珞珈面上一烫。
他本来是准备随便冲一下澡的,结果身上痛得厉害,干脆就放了一缸水,准备等身上舒服点就起来的,结果又痛又迷糊地就睡过去了。
记忆里好像有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CAO了。”
江尤点了一支烟。
珞珈问:“几点了?”
“四点。”江尤瞄了一眼随手放在床边的表。
珞珈没有说话,他换了个姿势,身上什么都没穿,这里被子又薄,因为冷的关系,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把被子扯到这边,这江尤有毛病的,这么个天气只盖一床薄被子。
要知道很好很强大地把江尤揍一顿然后摔门而去那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体力的,珞珈现在觉得自己是个重伤患,两者皆不具备。
于是,睡别人的床,让别人滚一边去吧。
他又闭上眼睛,结果居然睡意全无,加上江尤在旁边抽烟,他睁开眼睛看江尤的侧脸。
美是美的,但是那种美就好像是在热带雨林里长着的蘑菇,颜色鲜亮却有毒。
他鼻梁高挺,下巴有着漂亮的幅度,眼睛明亮深邃,眼波好像是漆黑的一片那样,能让人沉到里面溺死。
江尤注意到他的视线,道:“干嘛?”
珞珈收回视线,改盯住天花板。
江尤把烟掐灭,俯身吻住了珞珈的唇,淡淡的烟味在口中弥漫。
珞珈把江尤推开,坐了起来。
“你抓紧时间恶心吧你。”珞珈很不屑,下半身的疼让他皱了皱眉,他伸长了手去够江尤的烟盒跟火机,然后点了一支烟。
江尤倒笑了,道:“我做了个梦。”
珞珈不屑:“做梦很稀罕么?”
江尤道:“的确稀罕,我很少做梦。”
珞珈迎上他的目光,觉得那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希望他问上几句什么。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拼命地想,那绝对是错觉。
那是江尤,拜托,这个男人十恶不赦死皮赖脸不知所谓,从小的时候起就是满脸“我的事情你们不需要了解”,“你们这些杂碎离我远点”的表情。
江尤道:“你跟你小时候像么?”
珞珈粗声粗气地道:“不知道。”
江尤笑:“那我呢?”
“你一向面目可憎。”
江尤想了想,没说什么,又点上了一支烟,两个男人就沉默地,各占了床的一边抽烟。
自然是珞珈先抽完了一支,他叹了一口气,只听江尤道:“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珞珈道:“废话。”跟你是小学同学那是我一辈子的耻辱,被你上了更是耻辱中的耻辱。
江尤道:“不是说小时候,我第一次看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面熟。”他才不是那种会费心去记别人小时候什么样儿的人。
“你撞鬼了。”珞珈还是没好气。
江尤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珞珈看着他来开了一个抽屉,找出来一个像是相册的东西。
然后江尤坐回了床上,翻了开来。
真的是本相册,而且很旧,珞珈看着江尤又细又长的指尖迅速翻动着那些塑料纸页。细碎地“哗哗”声不绝于耳。
珞珈的视线跟着那些或新或旧的照片,他发现江尤的照片不多,合照更是少,但是有好几张都是跟同一个人一起的。
嗓子眼有些干,脑子也很乱。
“那是谁?”他伸出一只手,指着最末尾的一张照片问。
照片上的江尤大约刚满二十,满脸都是冷峻的神色;倒是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大约十七八岁,穿着花花绿绿的T恤,满脸笑容。
这笑容太熟悉了,刚才在梦里的那个人,也是这么一脸笑容。
江尤似乎不是很在意:“我弟弟。”
珞珈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迅速地捂住了嘴。
想吐。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乱套了。
他似乎还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在嘶吼,在恶意地诅咒。
你们怎么还不去死?
梦境是那么熟悉,只因他确是这么想过的。
江尤似乎没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继续道:“不过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抿了抿唇,眼神恍惚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要是他不死,谁知道现在怎么样呢?”那声音里竟有一丝笑意。
疯子。
“……他跟你一点也不像,”珞珈忍住那种想干呕的感觉:“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一个妈生的,怎么会像?”江尤似是有些不耐:“虽然我也记不住我妈什么样。”
他只记得老头新娶回来的女人,就跟大部分有钱有势的老头喜欢的类型一样,年轻,也漂亮,甚至漂亮得有些过分。
她无疑是有手段的,要不然老头怎么会娶她?
那个女人的眼神总是很温柔的,温柔得让他觉得恶心,那种温柔就像是越是有毒的花越是有温柔甜蜜的香气。
江尤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十二岁。
弟弟江言是九岁,而这个女人不过二十五岁。
那时候他什么都记不得,被老头带回了本家,他告诉他,你妈病死了;然后又把他带到她面前。
递到手里的游戏机是崭新的,那个女人弯着腰,揉了揉他的头,叫他的名字。
江尤……
江尤……
连叫他的声音都是柔柔的。
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么温柔的女人,但是江尤就是觉得恶心。
都是假的。
隔了这么多年,江尤偶尔还是会想,虚伪大约是他的本性,就算什么都记不得了,那也是种保护自己的本能。
其实自己跟她一样吧,都是虚伪又自私的生物。
并且,都乐于如此。
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好河蟹。。好河蟹。。好河蟹。。。好河蟹。。。
伸手要回帖。。。。冷文作者也是需要温暖的。。。冬天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