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反派(191)
这是高滔滔第一次进东宫的书房。
她想象中的书房应该是太子殿下见亲近臣子的地方,除了近身伺候的人,应该是不留人的。
可而今东宫的书房彻底了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里并不是一个私密的地方。除了来回穿梭的宫人,还有东宫的属官在这里办公。这是一个大明间,四通八达。这里的陈设也极其庞大,有硕大的沙盘,河流山川清晰可见。还有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边上放着梯子,有时候还得爬到梯子上去看吗?
外面大雪飞扬,这里不冷,但也绝对不暖和。因着这个大殿极大,也极高,自然没有小隔间里暖和了。
她往里走,一个抱着书卷的翰林官儿绕过她,只点点头又去忙去了。跟这些人错身而过,其实她是有些不自在的。
好容易从这略显繁杂的环境中穿过去,就见太子殿下一身青袍坐在书案后面,案几上堆着许多折子,太子正在批折子。身边有人来了,有人走了,他也不见抬头。
直到有人禀报:“殿下,高大人来了。”
太子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自己坐,容孤把这份折子看完。”
是!
她行了礼,自己坐着去了。
曜哥儿将手里的折子处理完,这才抽了一份,“这是你上的折子,是关于女官给父母求恩荫,给子女求荫庇的折子。”
“是!”
曜哥儿点头,“很好!凡是朝廷官员,一视同仁,不分男女。男子为官为恩荫父母,女子为官自然也能恩荫父母。同样,子女也一样。孤注意到了,你提到女子为官可恩荫公婆……”
“是!臣以为,便是女官也不能不成家。这不是不合人性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有一些本能的想法。少年有慕艾,女子亦怀春。人伦之礼,臣不以为耻……”
当然!此不为耻,“女子为官,又不是出家。你认为此法有助于得到女官夫家的支持。”
是!
曜哥儿给折子上打了个记号,“这样,你的提议,孤会拿到朝堂上朝议。若是朝议通过,可进一步进行完善。你可以全程参与。”
高滔滔忙站起身来,还想说一句什么呢,就听太子说,“孤了解了你的想法了,你去忙吧!对了,还在休养期,倒是不急。好好休息吧。”
“臣还有一道折子……”
曜哥儿皱眉,“折子有它的渠道,该先送到哪里,你就先送到哪里。归孤处置的,折子会转呈过来。为官就得讲规矩,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高滔滔将折子收回来,“是……臣知错了。”
再去看太子,太子又去忙去了,并没有看她。
她往出走,出来之后正好看到有分拣的折子往里面抱。她叫住那人,“大人,有东西掉了。”
折子没掉。
“可夹在折子里的东西掉了。”说着,便将那封信夹在这人抱着的折子堆里,“殿下等着呢,赶紧去吧。”
这人:“……”东宫这地方严密的很,便是掉了也自有专人处理。哪里能就那么掉了呢!
不清不楚的东西哪里敢递到太子跟前?
他一进去先去找呼延因,“您给看看……”别沾染了什么。
呼延因取了帕子抽出了信,查验了一遍,倒是没什么。
这人又把刚才的事一说,呼延因就明白了,单独拿了信就走,“殿下,无害。”只怕是一封情书而已。
曜哥儿皱眉,他干脆起身,从前面转到后面。
大大的书架后面,有一间独立的房间,这才是曜哥儿独处的地方。
才进来,就听到外面禀报,说是沈将军来了。
曜哥儿示意呼延因将信放桌上,“请沈将军进来。”
呼延因放下了,转身出去看见一脸好奇在打量的沈拙:“沈将军,殿下有请。”
沈拙赶紧往里面去,呼延因要跟,呼延果一把抓住了。
“干什么?”
“你说呢!”呼延果给使眼色:别去碍眼。
呼延因白了他一眼,“我去给把门关上。”
又犯蠢了!能关门吗?呼延果往过走,站在门口站的笔直笔直的。
呼延因:“……”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跟人家谈机密之事呢。
曜哥儿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最远的凳子:“坐吧!”
沈拙果然去坐了,然后抬眼看太子,太子好似有些疲惫,靠在榻上不住的活动脖颈。就听太子说,“你上的折子……我还没批。”
“为何?可有不妥?”
“你想以法先行,叫女子在家庭中获得同等的财产权、子女的抚养权?”
“是!也只有如此,才能淡化女官。真要是如此了,女官多几个又如何?女官少几个又如何?这件事推行必然很难,可是……难也要做。若是做不成,至少可以叫大家把视线从女官身上移开,别一直盯着;可若是做成了呢?”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曜哥儿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那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会子脖子疼,你打开看看,念给我听……”
是!
沈拙拿起来给拆开了,可一看字迹,这就是高滔滔写的。
臣子不上折子,却写信?
因着这种疑惑,她多往下看了几眼,这一看可了不得了?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的慌。
这是一封情书,是高滔滔写给太子的。
她迅速合上,放回桌子上,“殿下,臣不合适看。”
曜哥儿闭着眼,“事关机密?”
“不是!”反正是自己不能看,“您自己看吧。”
“大致说的什么?”
“臣……不好说。”
“那你觉得我……该看吗?”
沈拙看了那信一眼,“臣以为……不该。”
曜哥儿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信拿来,我看看写了什么?”
沈拙的手碰到信了,紧跟着摁在信上,“殿下,这信您不该看!”
为何?
“这是一封女子写给心仪之人的私密信件。”
“然后呢?”
“之前,只谁来过来,殿下该知道。”
嗯!
“若是这封信拆开了,或是叫对方知道您看过了,没给回复……不管是哪种,都不合适。”
曜哥儿没言语,手却一直伸着。
沈拙将信藏在身后,“其一,此女不是好的储妃人选;其二,女官难得。她有长处,需得用她的长处。若是因为此事叫她尴尬的无法见人,她唯有请辞一条路可走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这样的事;其三,不能叫她心生怨怼。”
她说着,就道,“得找人将信大致修复的像是没拆开过,然后最好能当着她的面将没看过的信想法子焚毁了。得叫她知道,她没算计成。而非拒绝或是其他。”
曜哥儿就问说,“那她……若是之后还纠缠呢?”
沈拙:“…………等您有了太子妃,她自然就不纠缠了。”
曜哥儿轻笑一声,“孤知道此生只娶一妻就足够了!你觉得一夫一妻才是女子所求。但你怎知她怎么想呢?没成,她会不会想着还有侧妃?还有良娣?没有美人?”
沈拙将信重新拿出来,“臣……僭越了!原来殿下什么都晓得。”
曜哥儿坐起来,“你觉得,太子妃需得选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自然是心仪殿下,殿下也心仪之人。”沈拙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一下,“……自然,也要考量许多。”
“考量的其他……包括什么?”
“女官……女子……这需得太子妃参与。”
“那你说选择的范围大吗?”
“不大!”只能在而今这些女官中选。她脑子里转的飞快,手藏在身后不停的搓着,“苏八娘……书香门第,人品很好,性格也很好……能上下通达……”
“可此人,丹宸给的评语是‘擅执行而非决断’。”曜哥儿就问:“还有别人吗?”
“张小娘子虽出身低,然则……”
“然则有特长,钻特长,一心在医术上。”
沈拙:“……”
曜哥儿就起身,“去出去吧!若是高滔滔没走,你叫她进来吧。”说着,依旧伸着手,“信给我吧!”
沈拙:“……”还要选高滔滔么?
她将信递了出去,而后慢慢的退出去了。她转身去看,太子手里拿着信慢慢在读,光从窗棂上打进来,照在太子如玉雕一般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眼睑的阴影、鼻翼的阴影都投在了脸上,甚至因为不悦微微努起的嘴唇也有阴影投在下巴上。
这叫本来威严、磊落、明亮的人看起来格外的阴郁。
她攥紧了手往出走,高滔滔果然还没走。就听她说,“公主有事先离开了,我专门等你一起出宫呢。”
沈拙打量了高滔滔,挤出两分笑意:“高大人,殿下有请。”
啊?
高滔滔的眼睛一亮,“殿下又宣召么?”
嗯!
高滔滔忍不住一笑,转身一步一生莲的走了。
沈拙双手攥成拳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直到背影彻底的消失在眼前。
高滔滔进去的时候,太子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跟之前并无不同。
她小步迈过去,太子才抬起头,将信推给她:“孤看过了。孤很赞赏你作为女子敢于争取的勇气,也欣赏你做女官以来的善行善绩。孤尊重你的选择,但孤已有心仪之人。且,孤终生只娶一妻。你我无男女之缘,若今生有幸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孤亦觉三生有幸。”
说完,将信拿起来,双手递过来。
高滔滔从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挪开视线,对上太子的眸子。
他的眸子认真又笃定,里面有歉意,却丝毫没有鄙薄之意。
她艰难的问了一句:“殿下觉得我哪里不好?”
“男女之情,不能以利去量,需得从心——心之所向即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