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反派(174)
暑天,对于中原的百姓来说这是夏收的季节。
小麦成熟了,得抢收了。
旻哥儿跟着爹爹在皇庄上,此刻,他蹲庄子里的池塘边上,看着掉里面的人,朝爹爹那边摆手,“没事,爹,我玩一会子就过去。”
四爷朝那边扫了一眼,也不叫人管,“随他去吧。”
旻哥儿看着只敢在水里冒个头的女子,“你怎么水里呀?是书上写的那个鲛人么?鲛人不都在海里吗?现在池塘里也能出鲛人了?听说鲛人唱歌能迷惑人心,你唱一曲给本王听听,要是真的,本王用木桶把你装了,送到阵前去,你只管唱着迷惑敌人就行;
再要么,你哭吧!鲛人的眼泪掉下来便成珍珠。朝廷正在用兵,这珍珠万斗,可平战事呀。哭,哭成了,你算是给朝廷立了大功了。现在女子能当官,你这属于功勋卓著的,本王能给你请个郡王的封号。”
他说着,还往池塘边的草窠子里一坐,看着池塘里的女人,“唱啊!哭啊!你这不动是什么意思?要不,你亮出尾巴给我看看。”
范观音在水中艰难的拉着纱裙,“殿下……小女是皇庄里的奴婢……”
“嗳?不对啊!官家来皇庄,这是清场的。里面不留人,不论男女老幼。你是怎么留下现在的?刺客呀!那好办,直接杀了吧!得拉出来杀,这池塘里有养着的鱼、王八、黄鳝,你别脏了它们。”
“不是!不是刺客!”范观音忙道,“是……是中暑了,倒在田里,没人发现。等醒来才发现官家来了,只是想躲的时候不小心落水了。”
“这样啊!”旻哥儿就道,“那这皇庄管事失职!竟然有人昏倒了都没发现……”他叫人,“把管事拿了……”
“王爷!”范观音吓着了,一旦对峙,自己欺瞒之下,必被当做刺客。那便真活不成了,“王爷,小女只是……只是……只是好奇……小女绝无它意。小女养在曹皇后身边……小女还曾与公主同窗而学。”
旻哥儿还要说话,就见索氏急匆匆的过来,然后低声道:“殿下,官家要回了。南边急报,皇后娘娘擒了交趾皇族,侬智高率兵平了交趾……”
“什么?”
索氏朝旻哥儿点头,再一次肯定这消息的准确性。
旻哥儿起身就跑,索氏看了池塘一眼,喊着问说:“此女怎处理?”
“叫她在池塘里呆着。”
四爷拿着传来的急奏,好半天才缓过来。
说好了的半年必回,这都已经是六月了。正月走,六月便是不能回到洛阳,至少也该动身了吧。结果一直说快了快了,他以为是南边到了夏季,雨季路难行。闹了半天,他收服侬智高的方式是跟对方一块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顺便替对方把仇给报了。
交趾李氏政权掳劫了侬智高的父亲极其族人,于是,她便替侬智高把仇人用同样的方式给弄回来了。
这还真就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四爷站在树荫下转圈圈,他知道她担心什么,她担心现在不把交趾捆上,以后会很难办。要是按照历史记载,狄青平了侬智高之后,朝廷便派遣了三千人去驻守。可去了那边,三千人不到一年就病死了一半以上。
岭南瘴气横行,北方人多半难以适应其气候。其实,侬智高这些羁縻州天然便是交趾和大宋之间的屏障。可到了神宗时期,因着侬智高被平了,交趾便更加壮大了。到了神宗一朝,交趾犯边。神宗怎么处理的呢?他想把羁縻州彻底的让出去。
因此,当时曾下过一道令,将原来羁縻州的百姓往北迁,那地方给交趾算了。
交趾国派遣了使臣来交割,可最终事没成。
不是朝廷的原因叫这件事没成,而是侬智高的胞弟,坚持不肯。故土不能失,因此,哪怕实力大不如前,也坚决不退。一方面依旧跟交趾死扛,另一方面,也依旧是依附大宋朝廷。
可以说,交趾国这个时期的发展,严重的威胁了边境羁縻四十四州百姓的安全。
若是一直叫人家处在一个战乱的环境中,那她宁肯平了这个隐患。
羁縻自治,对于满朝的大臣看来,只要这些人不叛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他们内部哪怕打成浆糊,跟朝廷无关。他们所处的位置如果跟其他人有了摩擦,那你们打嘛。
朝廷最多给你们一些赏赐,或是粮草上的帮助。其他的,也跟我们无关。
但桐桐的所思所想,跟朝廷上的其他人当然不同。
羁縻州又如何,怀柔之策也好,什么也罢。哪怕是收买人心,那她也要做到实处!
她是这么想的!
这一点大部分朝臣都不会理解的!别觉得是平了交趾,可紧跟着,弹劾的折子就得上来。全都是说桐桐处置不当的。
果然,一回宫,消息一公布,请见的人就多了。
富弼直接请见,“娘娘此举,可想过其他附属国怎么想?”
四爷就说,“其一,名为附属,其实并不附属;名义上称臣,实际上并不为臣;其二,交趾跟南宋称臣,与我新朝尚未有称臣的国书往来。那这是何意呀?不承认新朝么?既然如此,是他无礼在先。皇后何错之有?”
富弼:“……”您这是摆明了不讲理呀!您不发国书给人家,正式的告知一声这边改朝换代了,人家怎么跟你称臣呀?
反正就是皇后没错,平了它,那也是活该。
富弼起身,手在书房指指点点,气的在原地转圈圈,口水几乎喷到四爷脸上,实在气狠了,一甩袖子走了。
旻哥儿咬了一口桃儿,嘟着嘴看着富弼的背影叹气。
转脸,韩琦又来了,他说,“官家,娘娘此举鲁莽。”
四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好战,这并不是优点。”
四爷认真的告诉对方,“她不好战。她只是以战止战!此战之后,只要处理妥当,岭南到交趾,少则能太平百年。”
“可怎么处置才是妥当呢?地远,不好辖制。臣从不觉得一个王朝拥有多大的疆域是长处……”
四爷打断他,:“我问你几句话。”
您问。
“第一,羁縻州能不能放弃?”
“不能。”
“第二,交趾侵占羁縻州,两边摩擦已经持续几十年了。朝廷知不知道?”
“知道!”
“第三,既然羁縻州是我国土,百姓是我子民,那皇后护国土护子民,错哪了?”
“羁縻跟其他地方到底不同。”
“你觉得不同,可皇后觉得相同。朕与皇后为君,若是连君王也厚此薄彼,分个亲疏远近,羁縻便永远是羁縻。”
韩琦:“……”
四爷摆手,“退下吧!你们人人都在指责皇后,无人关心过皇后是否安泰。你们不关心,但总得容朕过问一下朕的妻子远涉敌国,深入腹地,擒拿皇族……是否受伤了?她现在是否真的平安吧?”
然后把韩琦打发了。
韩琦出去了才反应过来:“……”是啊!无人问过皇后是否平安。好似大家潜意识里就觉得,除非她乐意,否则谁能把她怎么着。
可现在去想,办到这些谈何容易。
旻哥儿自己出来了,没问爹爹。问了也没用,娘说一切都好,其实未必说的是实话。
但是韩琦说的是对的,治理之难,才是真的难。
他往出走着,晏几道才提醒说,“王爷,皇庄池塘里还泡着个人。”
“那是个一心想攀高枝的女人。”旻哥儿皱眉,叫人给索氏传话,“先把人关起来,回头说不得得用她。”
“用她干什么?”
“给她挂在高枝上。”
啊?什么高枝?
李氏皇族百十余人,此刻就绑在侬全福的陵墓前。
侬智高手里握着刀,看向李氏皇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可有话说?”
这位也硬气:“各有利益!你父被我说杀,是你父技不如人;我若是被你所杀,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我没错,你也没错……”说着就看向桐桐,“这位北宋的皇后娘娘,当然更没错。”
侬智高轻笑一声,“我族自来在山中度日,从不轻易与人为敌。若非你步步紧逼,又如何会有今日?”
“成王败寇而已!”这位帝王逼上眼睛,“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侬智高将手里的刀高高举起,桐桐没再看,将脸扭向别处。
可紧跟着,他听到‘当啷’一声,刀落地了,人未杀。
侬智高转身,对着坟茔跪下,叩头三下,这才道:“父亲,儿不孝。”说着,看向那位皇后,“臣既俯首,那便不敢有私。李氏皇族如何处置,臣听从朝廷的。不敢以私心擅杀!若朝廷认为李氏皇族存在有益于交趾……臣亦绝无怨言。”
桐桐叹气,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以私仇为重,能想着朝廷,能想着不给部族留下世仇隐患……这一点尤为难得。”
她说着,就走过去,看那位李氏皇帝,“宽容,不仅仅是本国子民。你对内以宽,对外以苛……今日之祸,皆因你盘剥苛待侬氏羁縻而起!你当日杀侬全福,换来了侬氏对你的仇恨;今日,侬氏不杀你,这是侬氏为子孙后代考量。到了如今,该如何抉择,这在你。”
说完,便从地上捡起了刀,将捆绑着对方的绳索砍掉了,然后将刀放在他面前,朝后退了两步。
这是一道选择题:要么你现在就死,了结了这一段恩仇;要么你不死,那后世子孙将可能面临无休止的纠缠与报复。
于是,李氏皇帝自裁了!
挥刀自刎,血溅三尺。
人死了,桐桐才转过身来看侬智高。
侬智高心里叹气,她承诺的,都做到了。哪怕自己称臣了,她也绝不食言!
他喊人:“拿酒来,今儿我与阿姊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