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你们聊,完全不用管我,我这里一点都不忙,你们慢慢聊!”
远处传来了严鬼喊鬼叫的动静。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手忙脚乱,半空中涌动的黑色烟雾似乎也没有原来那么浓郁且霸道了。
以夜魔的力量,砍瓜切菜般把黑山羊幼崽群屠戮干净并不是问题。
更何况现在将近八成的幼崽都已经自爆了,剩余的数量十分有限。
可问题是,这场战斗前后时间跨度太长了。
而严的夜魔之力并不是可以永无休止地调用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夜魔也有贤者时间……
在大幅度调用夜魔力量且恢复人形之后,那来自于怨恨力量的霸道反噬,会让他在数个小时的时间里处于极端虚弱的状态,那种情况下你给他脑袋上浇一盆冷水,就可以达成单杀夜魔的成就了。
而因为战斗中间有一段很漫长的“中场休息”,也就是迈洛和母神化身交流感情的那一段时间。
现在回过头来,严发现他已经快要被迫进入“贤者时间”了。
就是有点要虚脱的意思了。
不过迈洛暂时没有功夫搭理严那边的情况。
几头黑山羊幼崽和一些污秽眷族暂时还要不了他的命。
他眼下要做的,是从新生儿图提斯·克劳的口中尽量挖出一些信息来。
迈洛尝试过梦引。
但纵使自己已经身处于黯影的序列,却也依然没有办法从克劳的眼中找到一丁点儿恐惧之源的端倪。
这足以说明新生儿不是普通的生灵。
……
“你想知道些什么?”
面对迈洛的质问,克劳表现得相对镇定,他没有尝试着去避开抵住自己后颈的镰刀刀锋,而是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似乎他的下肢出现了什么问题,亦或者是血液还没有完全充盈到肢体末端,导致他无法行动自如。
“让我猜猜,你就是渡鸦的老师,没错吧?那个活了数百近千年的初代契约学者,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计算过自己到底通过了多少次类似今晚这样的重生。”
迈洛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但他还是无法理解,一个大活人,是怎么同时做到在人世间出现多个自我,假定渡鸦也是一个克劳,那么到目前为止,迈洛已经见过少年克劳、老年克劳已经中年克劳,并且这些人都还不属于同一个意志操控。
蒙奎亚的行径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毕竟他是忠于渡鸦的,而渡鸦的意志,居然是杀死新生儿克劳,在他的身上阐释死亡的真谛。
这几个克劳之间肯定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横跨漫长岁月的秘密,并且是连思考之眼都无法轻易洞悉的那一类。
“我就是蒙西斯学派的创始者之一,但同时我也是学派的传承者、革新者、改造者以及颠覆者……从启蒙到辉煌到没落,到理论进化,所有这些角色,都是我一人在扮演,渡鸦……我的好学生,他只是一个过早苏醒的胎儿,我犯的一个严重的错误。”
少年克劳似乎并不避讳这些话题,也丝毫不怕迈洛知晓更多的内容,甚至,迈洛隐约有一种感觉,就好像类似的话语少年克劳已经讲述过许多次了,他连组织语言的时间都不需要……
“所以黛西没有看错,你才是一切动乱的根源。”迈洛点点头,他神色轻松淡然,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明显的杀意。
只不过悬挂在少年克劳后颈上的镰刀也依旧停在半空中散发着冰寒之意。
“动乱?”
少年克劳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天真的笑意:
“已经走到这一步的你,还不明白混沌对这个世界具有着怎样的意义吗?还是说,你跟高塔上那些愚昧的信徒一样,认为只要虔诚地依附在秩序之下终有一天能盼来上位者的救赎?”
他一边说着,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身体的起伏,让后颈的皮肤被冰霜镰刀的尖端刺破,鲜血还未来得及从伤口渗出,就已经被冰寒冻结住。
但他并未表现出痛楚的神色,口中继续道:
“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到未见之地里的东西了,那就是一个时代龟缩在秩序之下的下场,连黄金树都已经死去,一个死去的神明,又有什么资格允诺子民以安稳、幸福?”
少年克劳抬起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对迈洛说道:
“这里,这里装载着的东西,在漫长岁月里有过数次颠覆性的转变,从侍奉,到学习,到亵渎,到逆反……我曾经以为只要人类掌握神明的知识、力量,便可以扭转终局的命运,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想你在与恩格尔的裂变体初见之时,它便已经向你道明了真相,混沌才是宇宙的真谛……我们所处的世界,不过是某个无上的终极意志沉睡中的一场大梦,而身为灵视者你一定明白那最无可反驳的真理——梦境里是没有规则的。混沌才是真理。”
在少年克劳的一通激昂阐述之后。
迈洛的脸上仍然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从衣兜里抽出一只手,低头瞅了一眼指甲盖缝里的一些污浊物质,于是抠了抠,把那污泥从指尖弹飞,然后才若有所思地问道:
“自己当自己的老师,是怎样一种感觉?”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悟,真正新奇的是,自己违逆自己所传承的意志,反过来企图谋杀自己,这才算是世间罕有的奇闻吧。”少年克劳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意。
“那,你承认了,渡鸦也是图提斯·克劳。”迈洛同样咧嘴一笑,而后继续道: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定下的那个预言吗?那个关于末世灾厄的预言,据我所知,那另一个克劳,你的好徒弟可是为此奔波了半生,一直在寻求出路,只不过他现在好像洞悉了些什么,转过来把矛头架到了你的头上。”
“我说过,在我脑海中会发生变化的只有理念与学术,而预言,只是相对于无知者而言的一种说法,于我而言,我只是将我曾见证过的事实说出来而已,那是事实,而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少年克劳继续用手指抵了抵自己的太阳穴。
“既然是改变不了的,那为什么还要挣扎?”迈洛两手一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少年克劳,问道:“你召唤了纱布·尼古拉斯的意志化身,为了就是借用我的手抹灭祂,从而引发旧日支配者的战争,祂是万物之母,而我的行径,无疑已经激怒了世间各个角落里的幽暗生灵,没错吧,思考之眼看到了你的意图,但没能看清你的计划,可惜了。”
“为什么要挣扎?”
少年克劳好像听到了一个很讽刺的问题。
他算是默认了迈洛后半段话里的那些推论,反而只关注于前半个问题。
“为什么要挣扎?我想或许你是这世间最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人了吧?如果决心接受一切已注定的事实的话,又何必坚守在深渊旁?”
“嗯?”迈洛皱了皱眉头:“很好,开始涉及到我听不懂的内容了。”
“你知道的,获得迈洛瓦尔罗坎的好感其实很容易,只要能做好‘讲解来龙去脉’这一件事情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