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洛也不知道为什么红女巫那么有自信。
“它渴望一场支配者之间的对抗，那就让它得偿所愿。”
即使是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迈洛，也没有十足的底气认为他自己已经站在了与旧日支配者同等的高度。
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识旧日支配者的真正力量，亦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下来连续被伊姆纳尔算计导致。
支配者之所以被称为支配者，正是因为它们掌握了涉及本源的某些强大规则的力量。
这些力量在真实世界中呈现出来的各种形态，包括但不限于格拉基的活尸仆从、伊姆纳尔的模仿、亦或者是迈洛在教会大桥上看到的远方海面上的那头庞然巨兽。
但所有的这些禁忌画面，都可以追根溯源。
当最源头的知识，以文笔的方式呈现出来，就是那些古老的邪恶典籍上的内容。
可是伊姆纳尔不在任何一本典籍的记载之中。
相反，在人类正统的历史记载中反而有可能找与它相关的一些蛛丝马迹，因为在过往岁月长河中的很多重大灾难中，可能都存在着它的身影。
而对此红女巫的说法是，伊姆纳尔所遵从的规则，不需要邪恶典籍进行阐述和诠释，把它的力量进行简化细分、追根溯源，最终的知识归宿，甚至在儿童教科书读物上就能够找到。
这算是红女巫对迈洛的引导之语。
告别红女巫之后，迈洛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执法所、在街头、在房间里、在餐桌上。
迈洛几乎把所有思绪都沉浸在了其中，在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迷糊模样。
晚饭的餐桌上就只有迈洛、芬恩、艾玛，康好像又加班去了。
而且今天伊妮德没有跟着迈洛回来蹭饭。
估计是在停尸间里撞见迈洛的那次被吓得不轻。
而严那家伙也连续好几天没有露面了，不知道跑哪儿逍遥去了，主要是因为现在芬恩已经完全不需要家人负责上下学接送了，估计普通的地痞流氓是弄不过他的。
好消息是现在芬恩已经可以全权负责饭后餐厨清洗工作了，坏消息是他脑子里的知识储备还停留在8岁。
以至于晚饭过后，自己的家庭作业还是需要亲姐姐艾玛的帮助才能够顺利完成。
于是乎就有了接下来的这幅画面。
迈洛用过晚餐之后依旧坐在餐桌旁边，两手交叉揣在胸前，低着头，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而把餐桌收拾干净之后，芬恩把自己的家庭作业放到桌面上摊开，等着姐姐来救命。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终极难题，是今天上课期间遗留下来的。
艾玛在看到题目的时候，好几次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芬恩。
芬恩也用迷茫的眼神作为回应。
他并不知道，姐姐现在脑子里在怀疑的，是他身上的瓦尔罗坎基因是否真实。
“很难想象8岁的孩子会被这样的题目难住。”
艾玛看着书本上的数学题目。
这是其实是一个很经典也很常规的拼火柴的几何类题目——提供三根火柴，请问最多能拼凑出多少个非钝角夹角。
为了更加形象化的完成这道题目，芬恩甚至从老康的柜子里取出了好几盒火柴放在桌子上，搓着小手静等艾玛为他答疑解惑。
当然，也因为手贱忍不住划了两根火柴玩火，被迈洛和艾玛同时使用了死亡凝视，最后悻悻地低下了头。
说回到那道简单的几何题。
思维不够活跃的孩子可能第一反应是用首尾相连的方式，用三根火柴拼凑成一个等腰三角形，这样就能获得3个锐角。
但很显然这个答案是错误的。
“好多同学都提交了这个答案，莱娅老师说他们都是小笨蛋。”
芬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沾沾自喜的表情。
很显然他不在“小笨蛋”的行列里。
……
而稍微聪明一些的孩子，会选择以一个点作为轴心，将三根火柴的中点位置叠放到这个点上，彼此错开一定角度，这样就能够获得6个非钝角夹角。
“老实说正确答案应该是这样的。”
芬恩取出三根火柴在桌面上叠放出了上述的图形，即两根互相垂直叠放，然后再添上一根，得到6个非钝角夹角。
“以他们这个年纪的知识层面，这应该就算是合理的标准答案了吧？”
艾玛看着桌面上摆放的火柴，忽然抬起头看向迈洛，这算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啊？”
而正在思考着伊姆纳尔那些破事的迈洛根本没心思去掺和熊孩子的作业问题，只敷衍了事地回答道：
“哎呀你看着教嘛，多学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乎，艾玛给出了一个更加合理的答案。
她取走了叠放在互相垂直交错的两根火柴上的第三根，把它竖了起来，摁在平方着的两根火柴的交点上。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芬恩？”
这是艾玛指导芬恩学习的一个口头禅，她从来不会一次性地把原理过程全部讲清楚，甚至公布答案的时候也只会先说一半。
芬恩认真地看着桌面上的火柴此时呈现出来的造型。
很显然在8岁小孩的数学课程里还没有涉及到空间坐标系这一范畴，而艾玛呈现给他的，就是三根火柴叠加起来形成的空间坐标系。
但芬恩是个特殊的孩子，他立马就算出了现在这个所能够得到的直角数量。
“这就是8个直角了对吗？”
他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看向姐姐。
桌面上交错锤子的两根火柴形成4个直角，而竖直起来的那根则又分别与四个方向的半根火柴形成了4个直角。
然而艾玛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显然，她对芬恩的回答还不够满意。
于是芬恩开始抓耳挠腮，陷入了头脑风暴。
但就像大伙所说的那样，芬恩是个特殊的孩子，他很快就发现了姐姐提供的这个造型的不完善之处。
因为桌面上交叉的两根火柴都分别被分成了两段，分别去为夹角提供一条边，唯独只有上面这一根被“浪费”了，它是一整体在作为夹角的一边。
芬恩伸出手指头接过艾玛手中的火柴，指着火柴交点的位置说道：
“把它的一半插进桌子里去，会怎么样？”
艾玛总算难得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因为芬恩已经给出了最为完美的答案。
当竖直的火柴将它的一半分到平面以下的时候，在平面的下方就会再增加出4个直角。
所以正确的答案已经出现了，是12个角，而且都是夹角。
……
然而心绪根本不在饭桌上的迈洛只淡淡的回应了芬恩一句：“插进去的话你老爹会揍你。”
于是乎他也成功获得了艾玛的死亡凝视。
……
看起来这道题目已经成功被解决了。
普通的孩子、较为聪明的孩子、还有能捣鼓出硝化甘油的孩子，分别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但众所周知，芬恩是个特殊的孩子。
当艾玛问及芬恩到底在课堂上给出了什么答案的时候，他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看着芬恩在桌面上摧残那三根可怜火柴的举动，艾玛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淡定，逐渐转变为疑惑。
然后是无语……
接着是无奈……
最后的最后，变成了沉思。
芬恩的第一个动作，是开始掰火柴。
是的，当课堂上所有聪明与不聪明的孩子都开始摆放火柴的时候，芬恩折断火柴所制造出来的清脆响声，让忍无可忍的莱娅老师直接把他轰出了教室罚站。
但艾玛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有耐心的。
芬恩先是把三根火柴首尾相连摆成不聪明的孩子所选择的那个造型，也就是等边三角形。
随后很费劲地把一根火柴折断成等分的4截，依次首尾相连摆成直线，但是又将中间那两根隆起，形成一个夹角。
三根火柴都用相同的方式摆放之后，愣是在原本的三角的三条边上又创造出一个不完整的三角形。
接着，他又开始对着那已经短得不足一厘米的四分之一火柴较劲，想着用相同的方式把它分成4截，但很显然这已经不是他那手指头可以完成的工作了。
芬恩脸蛋憋得通红，龇牙咧嘴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把四分之一火柴再等分成四段，他喘着粗气对艾玛说道：
“就是这样嘛，只要我一直不断地掰下去，我是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夹角的。”
艾玛沉默了几秒，最后对芬恩纠正道：“不是很多，是无数。”
……
到了这里，迈洛终于从那无止境的思考中回过神来，被桌面上那几截普普通通的火柴所吸引。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与艾玛一样。
蓦然间，迈洛脑海中那原本已经封存起来的记忆里，一些零碎的知识片段被唤醒了，那是属于地球上的人类文明在该阶段的知识结晶。
他看着芬恩捣鼓出来的那个三角形上再新增三角形的雏形图案，脑子里蹦出来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字——分形（碎形）几何学。
在那个世界里，曾经也有一个人做了与芬恩相似的事情，当然那位数学家使用的是概念上的线，而不是像芬恩这样自带破坏属性地折火柴。
那位数学家将一条线段进行了三等分，然后在此基础上继续进行等分、折叠，一直循环下去，由量变引发的质变，最终那一平面里会被无数的线段所填满…
就如同芬恩所说的那样，他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夹角。
这位闲着没事干的数学家名为皮亚诺。
直到将近一个世纪之后，分形几何学才正式成为科学的一部分。
“分形……”
迈洛看着桌面上被折断的火柴，沉声嘀咕了一句。
他回想起红女巫的引导之语——伊姆纳尔所拥有的规则力量的最终归宿，甚至可以在儿童的教科书上找到。
……
分形的概念，可以简单理解为在现有的基础上所进行的相同形式的无脑复制与叠加，但这并非只是一个数学中存在的概念，而是现实生活中处处可见的一种规律。
树枝的生长、珊瑚的骨骼脉络、蕨类植物的叶子，给予它们无限制的条件的话，它们可以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那样无限迭代延续下去，直至无限。
甚至于人体的血管脉络、肺泡组织的形态也是相类似的分形分叉结构，同样遵从着分形的法则。
生命的演化亦是如此，从最初的单细胞生命，演化至今日以人类为首的哺乳动物的复杂大脑……
所有这些生命形态并非是简单的巧合，而是物质演化的必然结果
甚至不止局限于生命形态，比如雪花的造型、天宇之上的雷电、奔流不息的河流以及河流本身所依赖的山川地脉，这些自然中本身存在的物质形态，也都遵从于分形这一简单的法则。
用最简单的重复方式，将简单无限叠加，最后形成无限多的复杂。
按照这种逻辑去推论的话，一切一切最终都可以拆分回归到最初那三根火柴上，或者一根足矣……
而当所有的生命形式都可以用此类方式去回溯本源的话，是不是伊姆纳尔的模仿与取代能力，就有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了……
为什么伊姆纳尔能随心所欲地变幻成任何生命体的形态，甚至连被模仿者的衣物、武器，乃至隐藏着的记忆都能等量复制。
……
迈洛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那还不足够强大的大脑中涌动着。
他的呼吸正在加速……
这是只有他在阅读邪恶典籍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
因为他的灵视与san值都感觉到了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