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一个风一吹就倒的人的话,并且还在边说话边咳。程向有点安慰,但不多,又往自己嘴里塞了条牛肉干,摄入一点蛋白质以期身体素质能更强一些。

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太久,在交流完今天从给力的隔壁部门听来的八卦,并且怒喝几杯水后,他放下水杯,终于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

把酸奶杯空壳扔进垃圾桶,他终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问:“你明天上班不?”

事关明天是不是又是一个人无聊地上班,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上。”

提起上班,刚因为睡饱吃饱所以容光焕发的人肉眼可见的迅速沧桑了下去,眼睛里的那么几丝光彩也无了,瘫沙发上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个死人,全身上下只有嘴皮动了两下,说:“明天要去战斗科那边做个案情记录。”

意思是要上班。

程向看了眼他,出主意说:“这种事现在不急,你再在家里赖两天也行。”

假死人抹了把脸,不多说其他,只道:“我爱上班。”

“?”

摸鱼伙伴用一种看奇行种的眼神看他,一张脸上全是不可思议和震撼的情绪,往后退一步,“你是谁?你把我的朋友怎么了?”

很显然朋友是如假包换的朋友。

像是怕继续留在这里会感染上爱上上班的可怕病毒,程向收拾的动作瞬间加快,当了回桌面清理大师,起身换鞋关门一条龙。

疑似感染热爱上班的病毒的人瘫沙发上,懒散一挥手。

摸鱼伙伴火速走了。

再在沙发上安静瘫了会儿,周某然拿起手机熟练点开聊天软件,找到要找的聊天框后简单敲下几个字,确认明天的见面时间后又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刚起床没多久,亮着的天又黑下。

第二天是周四。

这种需要上班的时候下大雨暂且不提,更雪上加霜的是,因为白天睡得太久,周某然晚上果不其然失眠了。

睁着一双无神眼睛,他揣上钥匙,直接去了战斗科训练基地。

基地和平时办公的街道办事处隔了两个街道,在更安静的地方,占地面积巨大无比。

虽然只是个小文职,但他本质上和基地的人属于一个大单位,于是不用办理外来人员登记,直接获得了暂时性的工作证。

踏进基地大门,到做记录的地方坐下,负责记录的人问什么他回什么,整个人都透着看破生死时间的麻木。

“那么差不多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感谢配合。”

安静房间里,写完最后一个标点,把手里的笔放下,工作人员抬起头笑了下。

同为小文职,周某然对其算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腰酸背痛还是象征性抬手挥了下,说声再见。

房间门打开,带起一阵带空调凉意的风,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间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问:“你知道陆教官现在在哪吗?”

他笑了下,说:“我找他有点事。”

他笑起来的时候跟换了个人一样,工作人员眼睛不自觉亮了瞬,之后反应过来,快速移开视线,低头看了眼时间,说:“陆教官的话,等会儿要问那几个绑匪的话,应该在六楼的审讯室。”

这事不是什么机密,基本这栋楼的人都知道。

周然笑着一挥手:“谢了。”

抬起的手放下,房间门也跟着关上了,人影消失不见。

周某然坐电梯去了六楼。

满打满算还是第一次来基地,他适应良好,整个人都放松,下电梯上走廊后跟周围环境毫无违和感。

审讯室很好找,出电梯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现在审讯应该还没开始,门口站了几个人。

他疑似在找的陆教官也在。对方穿着一身黑色训练服,没在人堆里,一个人坐另一边,看着兴致缺缺,很显然对接下来的审讯没有任何兴趣。

看过去的瞬间,人抬起眼,视线直接对上。

从来不怕和人对视的周某然一挥手,算是打招呼,慢慢抬脚走过去。

距离拉近,男人看了眼他,说:“讲完故事了?”

周然往旁边墙上一靠,“完事了。”

旁边人又问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先是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视线看向正在向着这层楼靠近的电梯数字,某周随口道:“因为想当面感谢陆教官救我狗命。”

说是当面感谢,但实际上这个人眼神都没往这边瞥一眼。救人狗命的陆教官嗤笑了声,不置可否。

电梯上来了,下来了一电梯的人。

三个戴着银手镯的人依次走出电梯。

矮个打头,高个走在最末尾,三个人微妙地排成了一个从矮到高的梯形,跟中学排队准备做课间操一样。

几个人原本在之前就应该接受审讯,但是这两天局里主要是在忙找幕后买家,他们这只干事不知情的人被暂时搁置,今天才被拎出接受问话。

踏出电梯的时候,矮个转头看向司机和高个,视线对上后被人喝止,又把头转了回去。

因为被抓的时候听到的内讧的言论以及看到的那个莫名渗人的笑,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犹豫。

但没有办法,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犹豫的结果是打算实话实说。那个人再厉害,也不能混进这里来找他们。

他们被这里困住,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也在被这里保护着。

窗外雨声不断,混合着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逐渐靠近审讯室,几个人似有所感,转过头。

“……”

他们眼睛逐渐睁大。

一个熟悉的,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窗外是不断雨丝和翻涌阴云,站在窗边的人笑着,对他们小小挥挥手,姿态轻松。

窗外昏暗,走廊却明亮。几个人看清了挂对方脖子上的工作证,以及坐在人旁边的没给他们一个眼神的男人。

他们记得这个人,是当天被其他人叫做陆教官的人。他们也记得当天被人带出的浑身是血的医生。

脚步不断向前,挥手的人影逐渐从视线范围消失。

……这个人,是监察处内部的人。

他们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对方只要想,都能够知道,也能随时找到他们。

无处可逃,无所遁形。

只要有一句不对,他们随时可能会死。

空调温度正好,三个人额角却被冷汗浸湿,动作迟滞地被带着进入房间,手上手铐当啷响。

陆教官终于舍得看了走进审讯室的一群人一眼,之后站起身,转头看向站旁边的人,说:“走吧,送你出去。”

没看出来他是个这么乐于助人的人,周某然多瞅了他两眼,“你不是怕麻烦吗?”

拿过放在一边的伞,陆景文低头道:“让你在这里乱转更麻烦。”

行。

表达完自己的感谢之情,该做的事已经做完,回去还得继续工作,社畜周跟着人下楼了。

楼上窗户关着,雨声被隔绝了大半,直到到楼下的时候,没有任何遮挡,嘈杂雨声涌入耳膜。

率先撑开伞走进雨里,乐于助人的陆教官略微倾过伞,转头问:“进来吗?”

“……”

周某然看了眼自己,看了眼大雨,再看了眼站雨里的人的大体格子。

有的人没说话,又像是把什么话都说尽了。

他脸上的不信任是丝毫不带遮掩,陆教官给气笑了,说:“淋不到你。”

手还酸着,大雨天不用自己撑伞的诱惑确实可观,秉持着不让人的善意落地上的良好素养,周某然试探着钻进伞下。

很好,确实淋不到他。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的人竖起了大拇指。

“之后呢,”好心人垂眼看他,问,“你等会儿回去了做什么?”

揣兜里的手机抖了下,有消息,周然掏出手机,边亮屏幕边说:“上班。”

“在办公室里坐着摸两把鱼还好,要是出外勤我会死。”

还挺巧,是摸鱼伙伴发来的消息。以为是新鲜八卦,他点进去瞅了眼。

“……”

就一眼,刚发出了摸鱼宣言的人的脚步停下了。

陆教官低头看过去。

一手捏着手机,周某然缓慢抬眼,凌乱碎发下一双瞳孔失去高光,干净利落地宣布:“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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