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3章不堪设想

对于赵篙而言,李斯亦敌亦友、非敌非友,若他日林景势强,李斯保不齐会与他携手来对付自己。对付一个林景就已经很费劲了,再加上李斯,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赵篙担心的是,宫中眼线前几日送来了信,说仲广依旧时不时派人出宫探查赵夫人一案。

发生了这么多事,李佶对他的疑心依旧存在。眼下李佶不得不依赖自己控制群臣,可万一以后林景、李斯等人转变了态度、奉他为君,那么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性还剩多少?他会不会不顾念往日恩情,将自己果断舍弃?

赵篙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往深处想。

他唤来阎乐,将林景的奏章递给他:“吩咐下去,一切就按照他的意思办。”

阎乐快速扫了几眼,大吃一惊:“大人真要任由他再继续掌控如此多的兵马吗?”

“不然呢?!”赵篙虽是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山东渐成割据之势,统一的疆域即将分崩离析,叛军迟早还会卷土重来杀回长安!不指着林景,难道你想做叛军的刀下亡魂?”

阎乐被揶揄一顿,心里不是滋味,只得悻悻收起奏章。

“慢着!”见他要走,赵篙又急忙将他唤住,“李斯近来如何?”

“他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能有什么动静?李由解围的事暂时没有告诉他,所以他还不知道外间的情况。”

“嗯,做得好。”赵篙略微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暂时先瞒着他,同时也继续对李由封锁长安的消息。之前派去调查李由的人你要盯紧些,证据这种东西,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可以自己做。”

这话再露骨不过,阎乐明白过来:“大人还是要除掉李斯?”

赵篙不置可否,轻轻抚着书案一角,眉峰微挑:“一山不容二虎。”

阎乐深以为然,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李斯手无兵权,想除掉他并不算难。我最担心的还是林景,他手握重兵,又有王离鼎力相助,简直如虎添翼,若是……”

阎乐本想继续说下去,但一见赵篙那阴郁莫测的脸色,不由住了嘴。

过了半晌,赵篙幽幽叹了口气:“林景、王离之辈不过是陛下的鹰犬罢了。如今陛下要狩猎,自然必须用他们。一旦狩猎停止,他们就该收起爪牙,变回温顺的家禽与家畜。若是他们不肯收,那我只好用当初对付蒙恬的办法来对付他们了。”

蒙恬是如何被捕的,阎乐心知肚明。赵篙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明的不行便来暗的。可不知为何,这一次阎乐并没有觉得踏实,反而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

在赵篙和阎乐的搅弄下,长安城里再次阴云密布。不过林景并不知晓这些,他已经配合李由重新部署好三川郡的守备,准备直接杀向陈县。

因为李音的关系,李由与林景之间总有些难言的别扭。好在林景向来公私分明,与李由来往也都只说军务,好歹让这份尴尬淡化了许多。

大军开拔的前一晚,李由一个人在林景门外来回转了好几圈。有些话,他认为还是应该说清楚,可人到屋外,却又踟蹰不前。

林景并未睡下,他担心明日行军之事,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地图,实在不放心,准备去找董翳等人再核实一遍。没想到刚一出门,就和李由撞了个满怀。

林景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莫名有些尴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半夜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李由方才犹豫半天,好容易鼓起勇气进门就跟林景撞上,他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吭哧吭哧憋得满脸通红:“倒也不是……明日你就要走了,有些事情我……我想和你解释清楚。”

林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必了。事情已经过去,你不必再解释。”

见他马上要夺门而出,李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步跨到他面前:“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林景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回屋。知道他是同意了,李由几步跟了进去。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林景站定,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李由与他对视一眼,坦然开口:“我李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当初随王简老将军攻楚时,你曾救过我,此番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我知道,这话在你听来一定十分虚伪,可这确实是我内心所想。后来,先帝让我去楚地接公主回京,我便去了。没想到公主不但不奉诏,反而将我扫地出门。

我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果断、勇敢、泼辣,仿若初升朝霞,绚烂夺目。我喜欢她,却也知自己与她有云泥之别,不敢肖想。直到父亲看透我的心事,从中帮我撮合,才让我得偿所愿,将公主娶回家门。”

听着别人直抒胸臆说着对李音的爱恋,林景心中不大舒服。他微微撇过头去:“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

见他一脸淡漠,李由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红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是我父亲想借公主攀附皇室,所以才极力支持我迎娶公主,这些我都不否认。父亲年轻时西行入秦,刚刚在吕不韦的府中站稳脚跟,就被先帝一纸逐客令逼得要卷铺盖走人。

他不畏先帝权威,不计生死,上疏一道谏逐客令才令先帝幡然醒悟,从此大开国门,不计出身、不较贫富,广揽天下英才。后来,父亲留在先帝身边,倾尽毕生所学,辅佐先帝一统天下。

他虽然位高权重,可这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努力和心血换来的。经过逐客令一事,父亲比任何人都懂得天子一言便可定生死的道理。

他站的位子越高,心里的恐惧就越深。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他贪慕虚荣,想要攀附皇族,可我明白,父亲他只是因为害怕。他将大半生都献与了李唐,在天下人看来,他是李唐,可在他自己看来,他却始终只是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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