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李佶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嗯,确实。”
“据说,当年孟亦身为郎中令负责皇宫戍卫,曾经从小宫婢手中查到一盒被私自偷藏的胭脂……”李音顿了顿,再次确认了一下李佶的神色。
“孟亦手里有?”李佶大惊,“谁告诉你的?林景吗?”
他眼色阴沉,嘴角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下垂,看起来有些凶狠。李音似是被吓到,连连摇头:“算了算了,孟亦已死,这些事皆死无对证,别人怎么说都行,你就别当真了。”
李佶缓和了些许,但依旧义正言辞:“赵篙身居高位,树大招风,作为人君,我得替他清除这些蛊惑人心的流言。你若真心为我好,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说过,我会自行辨明是非。”
李音略一沉吟,还是摇头拒绝:“你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你继位不久,根基尚未稳定,还需依仗赵篙替你收服人心。我一介女流,不懂朝纲,胡乱说了些没缘由的话,你就别问了……何况……何况你要面对的事情太多,若是因此而引来赵篙不满,我怕……”
“这是什么话?”李佶明显不悦,不由抬高了调门,见阎乐探首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即又压下声音,“如今我才是李唐的皇帝,他赵篙再厉害,还不是因为有我替他撑腰?姐,你就别推脱了,我发誓,今日你说的话我会替你保密,谁也不说!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李音面露难色,想了半天才犹豫着答应了下来。
“孟亦扣下那盒胭脂,与谣言无关,只是因为有宫婢私下偷藏了赵夫人之物,正好被他缴获而已。这件事确实是林景告诉我的,不过他也就是顺口一说,毕竟谁也没把那些匪夷所思的谣言当回事。”
“原来如此。”李佶明白过来,抿着唇沉思。
见他神色消沉,李音轻唤了一声。李佶一愣,随即又敷衍着笑了两声:“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大哥在你面前提到我的时候,可有什么不满?”李佶略一低眉,思考着更为恰当的措辞,“尤其是他和父皇当年在长安遇刺之后,他有没有觉得对我很失望?毕竟那次赵篙也被卷进去了,闹得那般不愉快。”
李音立即便明白他想刺探什么。那次案件过后,林景曾将所有内情都与她说了一遍。李佶与赵篙合谋刺杀李倚,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骨肉相残的惨烈。李佶这么问,正是担心她知道了什么,由此心生怨恨,继而挑唆自己与赵篙的关系,借机生事。
想及此,李音故作一脸不解状,困惑地摇着头:“没有。他为何要对你失望?他只是有些伤心,觉得你不再像小时候那般缠着他、信赖他了。你也知道,我以前脾气太坏,做事没个轻重,你们前朝那些事他从不和我说,说是我一个女儿家什么都不懂,只会跟着添乱。”
“嗯,这样啊。”李佶轻轻舒着气,神色稍稍轻松了一些,“姐,以后不要再和林景来往了。我知道你喜欢他,不过既然已经错过,执迷不悟只会自寻烦恼。
他自己身上还有一堆麻烦事,与他走动过密会惹祸上身。这些话并非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只是作为弟弟想劝你迷途知返、少受些伤害罢了。”
说着,他站起身,远远招呼仲广近前。仲广俯首上前,将怀里抱着的长木匣轻轻放在李音面前。
李佶微微叹息,指着木匣说道:“你要走了,我没什么好送给你。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这件东西交给你。姐,带上它,远远离开长安吧,再也别回来了。”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李音一眼,快步出了水榭。
一阵兵甲撞击的嘈杂声过后,院中只余李音一人。她一手捂在心头,许久之后,急速跳动的心才慢了下来。
李佶虽然极力掩饰,却明显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为人知的喜悦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李音忍着激动,克制着喜极而泣的眼泪,缓缓打开木匣,却在看清里面东西的一瞬间泣不成声。
承影,那曾是与李倚最为相得益彰、誉满天下的名剑。
李佶一时半会看不透,只能将她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原封不动记在脑中,却不敢即刻做出任何判定。
回到政事殿,他屏退众人,凝神静气坐下来,把看似混乱的片段一一拼凑起来。
平心而论,他不想怀疑赵篙,毕竟那人为了他可算是豁出了一切。可若流言为假,那么当年赵篙在撞见自己偷送胭脂给李音时为何那般惊慌?尽管当时他表现得相当克制,但李佶坚信自己没有看漏,他眼底里闪过的慌乱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去的。
而且,当赵夫人死后,又是赵篙苦口婆心劝说,让李佶将剩下的胭脂全部收拾好交给他,由他带出宫去。只是一些胭脂罢了,这般小心谨慎可谓多此一举。
可赵篙那时却坚持认为,若是将胭脂留在宫中,保不齐就被某些小宫婢偷了去,送给别宫的夫人,趁机讨得圣宠。子凭母贵,那到时指不定又有那位皇子会脱颖而出,在先帝面前赢得一席之地。
那个时候,李佶惊叹赵篙的周全细致,并为拥有这样机敏的臣属而暗自窃喜。但如今再回过头去想想,这里面的隐藏的玄机令人胆战心惊。
所以,那些胭脂真的有问题?
李佶难耐地揉着太阳穴,心里乱成一团麻,怎么也扯不开。
猛然间,他想到了孟亦。自从孟亦被囚之后,几次三番要面见自己。李佶心里有鬼,本不想见,可他却让人传了话,说是有重要隐情必须亲自禀报。李佶有些动摇,刚想松口就被赵篙斩钉截铁地拦了下来。
按照赵篙所言,这不过是孟亦走投无路而耍的手段,以重要隐情为幌子,为的就是见到李佶,谋求一线生机。那个时候李佶心慌意乱,也没细想,便草草同意了赵篙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