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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折腾,等官差到黎村,竟也要了俩时辰。
正午时分,白日昭然,阜城县衙白班衙差遣了四人与一仵作前来,其实这黎村距离跟阜城相距不远,平常至多一个时辰便能步行赶至,若是衙内马匹得闲,便是来得越发迅疾了。
之所以来得晚,便是如今世道乱了些,关外的不太平绵延转至往日还算太平的县城地界,人心诡谲,常有恶行,衙差们便不够用了。
“赵乡役,你可别提咱们来得晚了,我知道是人命大事,这不是你们支告的通奸杀人证据确凿吗?我等早来晚来也不过是提了那奸夫早晚的功夫,由得你这心急火燎三催四请的!”
赵乡役年过三十,已绕膝俩儿,凭着这一口官府给的公家饭养着妻儿老小,怎敢跟这些横气的衙差们斗嘴,闻言便用手头的方帕急躁擦着额头的汗水,皮糙干红的脸上露出讨好的苦笑,朝年过二十的年轻差役嘴里喊着:“我的差哥哥呦,小民就这点跑腿看家的本事,黎村也是个小地方,不比城里大世面多,一时见了杀人的事儿,一早听闻就吓得差点摔下炕头了,还是媳妇捞了一把,这没得章法还不得第一时间想着诸位哥哥来处理么?哪成想赶上诸位事忙,也是我这张臭嘴使唤快,不知哥哥们能百忙抽空来已是恩典,这还话多,该打嘴!”
他说着煽了脸上一下,惹得本来没好气的李二一时没了发火的话头,有几分悻悻,身边一个面白清瘦但眉眼沉定的英气青年见赵乡役还要多煽几巴掌,便伸出手阻了一下,从一路上的寡言转而多说了几句。
“赵乡役惦记相亲,也怕这人命关天的事有所差池,到底是咱们衙内诸事乱,且未宣于外,他不晓得也是常事,二狗你就别怪他了。”
诸村乡役算是朝廷安置在十里八乡的看顾人,这行政知令、赋役以及大大小小的事,事关官府向下或者乡里向上的事务多走乡役这一关,说来也算是官差们办事的手眼,弹压太过,甚为不好。
李二跟江沉白是熟稔的同差,兄弟俩好着呢,但他性子鲁莽,有什么说什么,脾气去的也快,当下也不气了,顺着梯子下,夸了赵乡役两句,又跟江沉白抱怨,“这事多如山,我那老爹还说衙差清闲,可真是糊弄我了。说来也怪,咱们这阜城在南岭一脉九城之中不上不下的,素来太平多年,赶上今年前有灭门的大案,后有县老爷病重而逝,朝廷调令下来,新的县老爷还没到就赶上阴山县那边水灾,阻断了官路,也不知县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到,我等连新老爷姓名模样都一无所知,而各地祸事此起彼伏,我等也照应不过来,衙门里乱糟糟的.....你说今年这不是冲撞了什么,赶上了邪气....”
“二狗!慎言!”
“胡说什么!”
江沉白跟后面的老仵作张叔都出声制止,前者是因为观望到前头进了村子屋舍,觉得快到了,正问赵乡役那受害者家在何处,好抄近路过去,这耳朵就落了一茬,等察觉到李二满嘴咧咧想要阻止的时候,已慢了一拍。
但那张叔却是因为走在后头,本就没听仔细,后来听到李二所言才变了脸,厉声呵斥。
这混蛋小子,即便不知三年前震裂朝纲的奚氏通敌叛国案跟太子归宗之事至今影响深远,祸患留存,甚至各地时有巫蛊之诡事,至此无人敢轻言朝廷之事,也该知县城内人心浮动,阴诡暗藏,连先县太爷都....他怎还如此口不择言。
张叔年长,跟着老县令走山过川检尸查案,在县府颇有威望,对小年轻是有震慑的,李二当即红了脸,畏惧诺诺,而张叔因深怕其日后再胡说,欲再次叱其多胡言无正行时,那赵乡役插了一句,“到了到了,就在前面,那江家有点底子的,这屋舍盖得蛮好,诸位看,那户就是....”
张叔不再多言,只是给了李二一个警告的眼神,李二暗暗朝边上青年吐舌头,青年哭笑不得,让李二往前走快点,勤快些,免得被仵作再寻事责问。
李二跟赵乡役一走,张叔就放慢速度,低声跟江沉白道:“阿白,你素来稳重,日后看顾好这二愣子,你看他这满嘴胡咧列,迟早惹祸上身。”
江沉白知晓李二虽满嘴抱怨,恰是城里县衙的避讳,毕竟事关前县令大人的故去与继任者逾期未止,大事不断,权柄乱生,衙门里面内斗不小,加上那年初大案至今未破,不管哪处都县府当差之人的痛点,内部人闲聊几句还好,这里却有外人,传开了自然不好。
“张叔您放心,我晓得的,希望那位县大人早日抵达吧。”
两人说话间,并没太在意眼下这个案子,毕竟通奸杀人,还是一群人见证的人赃并获,用不着太费心就可以结案。
真如李二说的多是来走个过场验尸拿人的差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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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百姓见了衙差来,自是敬畏的,围拢在江家门前的村民当即让开路来,但等人进门,尤探头观望,吵闹得很,还有爬墙头看热闹的。
江沉白他们知晓这等通奸杀人的案子因渲染上男女之事,多为人津津乐道,如此之下,便是邻居间的体面也不管了,多是谣言四起,乱糟糟的容易捣乱,于是高大面横的李二冷着脸呵斥了几声。
豁!这小大人好凶,得罪不起!
这些村民欺软怕硬,不敢闹腾了,吵闹不得闲的江家宅子才算清净了几分。
不过柴房内的罗非白却是在被外面吵闹弄醒了,醒来后,比此前的昏沉虚弱好了一些,悄然在地面伏腰摩挲到柴房有些漏洞透光的地方,靠着墙往外查看。
正好瞧见这扈城的官差跟仵作打扮的一干人等威风喝开人群进了院,最打眼的便是那个样貌清秀的高个青年,眉宇间透着几分清明锐利,对村民也不似那么不耐威风,倒是一进院子就四处打量,似已入了状态,为勘察现场做准备,且在询问村人相关细节。
那老仵作一边走,一边捣鼓验尸的用具,也没闲着。
看着不是吃干饭的,也不似带着某些不正的目的直奔她这个嫌犯。
罗非白也只是稍作观察,见人都进了屋,才回身从柴房其他壁面漏孔查看四周。
能瞧见半边后院,以及后院后山。
此前她从北面的阴山山岗下来,早就瞧见那座后山,这黎村既在两山夹缝之间,另外两侧一端连着县城,一端挨着芦沟河,若走不了水路,或者平白绕老远的山路,就得翻阴山走捷径。
同理,若不走阴山过村子正面再到江家,剩下两条路也只有江家后院挨着的后山了。
也不知是否留下脚印等痕迹。
罗非白忧心忡忡。
江沉白一进屋就见到了榻上妇人尸身,还有地上零散的衣物,结合了一干人等的口供便知晓大概了。
果然是典型的通奸杀人案,不过江沉白留意到死者跟自己同姓,且并不冠夫姓,家宅亦是城里经营布庄的江家出资建造,田地等财资亦如是。
张叔经验丰富,套上棉布手套,一眼观辩榻上死者的口鼻发髻,因这里不是尸检的地方,只在表面粗粗查看后,对身边记事的书吏道:“现场勘验一记:死者江氏,名茶,年三十二,颈部有绳索勒痕,皮破且青紫浮肿,勒痕一道,密集且重力,脖骨未断裂,非死后勒脖至死,似活时窒息而亡,疑似死于勒杀。其余需等到条件齐备入初检规程再勘验....”
他瞥了眼地上的散乱衣物跟其他痕迹,未确定这些是因为现场如此,还是这些村民抓奸弄乱的,而这讯问之事非他之责,还得衙差来。
公门办事,有规有矩,这是老县太爷传下也是养出来的习惯,虽如今衙内乱,但张叔是老人,一言一行入骨,且江沉白这小伙子也是长久跟着几个老人一起出差的,家里也曾有捕快是老太爷前面的老人,是以也有了几分章法。
江沉白先看了屋内环境,他已经问过村民这些衣物乃是原本就混乱的,他们虽闯入,但因很快发现受害者已死,惊惧之下逃了大半,倒也无人去碰触现场之物,是以眼前一些发现可以记录在策。
于是江沉白出声让小书吏记下。
“县白班衙差江沉白,序十三号捕快,现场物证勘验记:死者所在榻下,乱衣置于地,男女兼备,但男子衣物少许,其受害者江氏之外袍披于屏风,其余里衣则在地,桌椅无乱,桌上无吃食,但有一壶酒,壶内酒小半干,酒杯倾倒,酒水流淌于桌于地,榻上有酒气,但受害妇人江氏身上酒气不重.....”
他说着看向张叔,妇人疑似被勒脖而杀,屋内却没有太多挣扎打斗的痕迹,甚至连衣物也只是散落并无拽扯,哪怕是妇人与奸夫两情惬意,遇险时也该是有反抗的。
身上无酒气,倒是有一股尸臭气味,似乎妇人未饮酒,那酒为谁饮用?是那被当场抓住的奸夫吗?
她可是睡眠中被人勒死的?
江沉白心思细腻,拿了酒杯跟酒壶看,且轻嗅,因不擅酒,被酒气熏得皱眉,倒是张叔老辣,都不用凑着鼻子闻就有了论断,“小春酒,薄得很,这一壶还剩下大半,想来这嫌犯酒量不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到江家人就得知那嫌犯一身酒气恹恹弱如秋柳,虽这些村民满嘴嫌恶其是“身无二两肉无用一寸衣”的粉白小郎君,但总归成年男子正常情况下不会羸弱如斯,要么不堪酒力,酒性持续到次日还不抵消,要么就是....被药了?
但是否要验毒,还得看了那嫌犯再说。
张叔让一个衙差把酒壶酒杯看好。
江沉白却疑惑一件事——疑犯的外衣可是穿走了?这里只有死者的衣物。
这些村民还能让一个嫌犯把衣服穿好再关起来?
记录到这里,关于这位奸夫的记录虽有一部分已经从村民那得到,但因为人关在柴房,还没见到,暂时不记,江沉白见女尸还被棉被盖着,这里也没别人,跟仵作商量后就让李二传召外面的陈生。
陈生神态萎靡,仿佛发泄一通后被痛苦所制,眼睛红肿,身体乏力,扶着门框才缓缓走进,一进来就跪地哭嚎官府给个说法,定要斩杀那恶徒....
李二倒是同情他,为奸夫□□愤慨,而江沉白性子冷淡,也见多了悲欢离合,出声道:“陈生,我朝定律若有人命案,尸检初验需遵循法规,其一,县令大人必须在场。其二苦主家眷,邻居,乡役都得到场,验尸完毕后画押以证尸检之公正。”
“但我阜城官府因新调任的县令大人还未到任,案情紧急,便于我等三位差役,一位仵作,书吏到场,而你为亲属,其余人等各传唤一名,稍后便当场验尸,但除你在外,其余人于屏风外等候。”
陈生耷拉了下眼皮,似被泪水糊住了视线,有了几分不忍,“官差大老爷,可是要解剖?我妻素来忠贞,如今恐是因我在外谋事,久未归家,因此才糊涂与人犯下大错,若她没死,小民或许还会恨她入骨,但她死了,如今也算抓了这该死的歹人,还请将他明正典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寻常最爱美了,若是案子证据确凿,可万万不要伤她身体。”
“不然,我如何与我岳父岳母交代啊!”
这话说得怪怪的。
寻常妻子若通奸,当丈夫的怕是恨不得生食其肉,哪怕前者死了也不吝痛恨,这陈生倒是跟以前那些男子不同,不过多数人忌讳解剖之事也是真的。
但很快张叔就明了为何了。
江沉白其实已经猜到一二了,“陈生,你可是入赘的?”
陈生一怔,后尴尬道:“差大人明察秋毫,小民的确是入赘的,也是当年岳父岳母慈爱,赠了钱粮置业,让我俩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