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塔’那边,卡维利登上塔顶,站定之后,对着一枚巨大的水晶石不停地输入魔力。
——魔法塔正在激活中。
这一边。
格兰塞安苦笑道:“木钟大人,卡维利这些年一直在弥补自己的罪过,以他的地位、他的资源能做到的善事,他都做了。自恶龙消亡之后,他拯救和帮助了数以万计的民众。”
木钟丝毫不为所动:“呵……如果他的罪过真的被对消掉了,你觉得,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木钟大人,他的未来还会继续为自己赎罪,他做的善事非常多,多到足以让我为他求情。”
“格兰塞安,你跟卡维利是什么关系?”
“是同学。木钟大人,我并非因为同学之情而替他说话。”
“但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是吗?”
格兰塞安迟疑了一下:“……或许是吧。”
……
木钟:“你那么聪明,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谁也计算不了一个人一生的功过。你告诉我,谁能知道,卡维利所做的好事,抵消了多少他做的错事?”
格兰塞安伸出手指,指向天空:“诸生万物的命数。”
——即‘世界意志’。
木钟笑道:“它告诉我,卡维利的所作所为,远不至于让我宽恕他的罪孽。”
格兰塞安低下了头,她仍在倔强:“木钟大人,请你仔细。”
“你想说,单从行为上来看,卡维利已经功过相抵了,是吗?”
“是的。”
“此事是伪善,能减刑,不抵罪。当年参与讨伐的那几位大魔法师,换到他所在的位置,谁做的不比他好?”
“可这难道就不是抵了罪吗?何况卡维利建造祈雨塔,利在千秋,是大善事。”
…….
与此同时,‘祈雨塔’被激活,塔身亮起了大量的魔法咒文,一束湛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贯入云霄。
四方水气开始聚拢,围绕着光束,不停的生成云雾。
——看着这一幕,木钟勾起了嘴角:“格兰塞安,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你在凡俗之中,那我就用凡俗的说法来与你谈论。你说卡维利做了许多善事,是吧?”
面对眼前的超脱之人,格兰塞安猜不准对方的想法,她应道:“是的。”ぷ99.
“按照卡维利当年的错误,他应该以死赎罪,他效力的国家应该衰退或破灭,是吧?”
“……是。”
“我念在他这些年确实做了许多好事,我就饶过他一命,可以吧?”
格兰塞安听出他的想法了,她紧张道:“木钟大人,你不会胡乱杀人,就算是当年的你,也不会杀了卡维利、毁了‘版尼瓦’。”
木钟震去围绕周身的迷雾,露出了真容,他的语气疏远:“罪过如此,你敢否定?”
“……”格兰塞安不说话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的性命,我只是不允许他超越人身,不允许他成功建造祈雨塔而已……你拿他这些年的善行说话,又何曾想过,是我的大度,才让他做出了那些善行?他所做的好事,至少有七成得算在我的头上。”
……
木钟是‘债主’,且对于人类功过的评判,有非人的途径可供参考,这方面是人类之身的格兰塞安,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
格兰塞安躬身拜了一下:“木钟大人,老太婆年龄大了,命不久矣,常有糊涂,还请你见谅。卡维利或许真的不配超阶,但是……那座祈雨塔有利于世人,请你不要破坏它。”
木钟反问道:“真的有利吗?”
格兰塞安讶异了一下:“难道还有害处?”
“……”
木钟无奈地摇了摇头:“格兰塞安,你真的是老了。调控水利,再强也强不过‘乌斯’。你说,‘乌斯’调控水气的本质是什么?”
“水气充裕时,吸收水气,积为冰川,旱时消融……”
说着说着,格兰塞安瞪大眼睛,怔住了。
…….
‘祈雨塔’那边,云层密布,且还在不停的扩大。
有清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向那里。
木钟站起身,伸出右手,用魔法在手心上凝出了一团水球,“真实的降雨魔法,雨水都不是凭空生成的,吸收水气,凝聚成珠,大抵如此。”
话完,他降低对手中水球的约束,只见水球散出白色的水雾,雾气随着风儿,飞去了‘祈雨塔’那边。
望着那道通天的蓝色光柱,他接着道:“魔法书上有写,降雨术不能常用,原因就是这个。‘版尼瓦’的一场大雨,是周围成百上千公里的大地,共同奉献的结果。‘祈雨塔’不利于世人,有利于‘版尼瓦’,它要是长久存在,你觉得,它是祈雨之塔?还是引战之塔?”
“……”
当初从报纸上看到相关新闻的时候,木钟心里就在嘲笑着这件事情。
埃雷拉建造‘乌斯’,成就贤者之名,卡维利想要仿照对方,建造‘祈雨塔’,成就超阶。
同在悉洲,且有珠玉在前,卡维利连模仿也模仿不到神髓。
‘乌斯’的成功,比其核心魔法‘水司核心’更关键的,是它的地理位置。
而‘祈雨塔’的位置,它在一国首都之内,降雨时,取周边数国的水气,滋润一国的土地,是自私自利,若是长久,必有战事。
格兰塞安受人所托,前来劝说木钟,而今反被说得哑口无言。
讲情无用,讲理不通,她只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任由对方行事。
……
密积的云层以‘祈雨塔’放出的光束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云层从灰白转向灰暗,丝丝电光如雷蛇般,在黑云中闪烁。
轰——
闷雷声响起,似有巨石在云中滚动。
很快,乌云蔓延到了木钟的头顶上。
大风呼啸,与夹带的水气,一同带走遭遇的热燥。
眼见着云层形成,雨水将至。
木钟行动了。
他化作一道白光,冲过浓密的乌云,来到了云层之上、穹顶之下。
“风源。”——2级魔法。
闪烁着白光的魔法小漩涡出现,自其中刮出了极猛烈的暴风。
暴风突袭云层,如沾墨的毛笔扫白纸,顷刻间便扫出了一片蓝天。
木钟身影闪烁,布出九个‘风源’。
狂风肆虐,将漫天的乌云,漫天地吹散。
…….
祈雨塔下,围观的群众们纷纷惊呼,不懂天上云,为何聚集了又散去。
祈雨塔上,‘大魔法师’卡维利不复威严,他双膝跪地,绝望地望着重现光明的天空。
魔力不再注入,祈雨塔通天的光柱开始缩小、消失,塔身的光芒迅速收敛,变回了平常。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比蓝色光柱更耀眼、比太阳更温暖的光芒。
抬头望去,一颗偌大的金黄色光球正在缓缓降落……
与光球一道的,还有铺天盖地的神圣威势。
在此威势之下,众生臣服,皆以单膝跪地,无一抬头。
……
在光芒的掩盖中,木钟降落到了‘祈雨塔’上。
他看着面前低头跪地的狐猴兽人,以低沉的声音威严道:“初次见面,我是木钟。”
卡维利忍耐不住,当即痛哭流涕道:“木钟大人,求你宽恕我的罪过。”
“你亏欠的,是悉洲大地所有的子民,而非‘版尼瓦’一个国家。”
说着,木钟伸出右手,放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接着道:“这是你应得的惩罚,只是……它来得晚了一些,而我又刚好记了起来。”
‘欲望果实’的力量从他的手上放出,对卡维利的‘欲望构成’做了一番固定性的调整。
只几秒的功夫,木钟便收回了手:“追求名利,会让你一无所有。你若是能超脱名利的桎梏,我便宽心饶恕你。”
木钟是个好人,即便是惩罚,也不会惩罚得太严酷。
他对对方的‘欲望’进行了调整,从今以后,卡维利痴心的‘名利之欲’都会变作‘不穿衣服跳舞的剧烈冲动’。
……
惩罚完毕后。
木钟放出武神能量,对脚下的‘祈雨塔’进行了内部的破坏。
轰隆隆——
塔身巨颤,裂开无数的缝隙,缝隙中放出了金黄色的光芒。
数秒后,光芒消失,祈雨塔裂痕遍布,但没有倒塌。
木钟再看了卡维利一眼,化作一道金光,冲向天际,渐渐消失……
…….
在他走后。
格兰塞安出现在了祈雨塔上,她看着一边痛哭一边脱衣服一边扭动舞姿的卡维利,心里感觉阵阵难受。
“卡维利,对不起……我尽力了。”
卡维利扭着狐猴脑袋,哭泣道:“格兰塞安,这是我应得的惩罚,都怪我太侥幸、太自负,以为我已经赎清了我的罪孽。”
“你怎么在哭着跳舞......?”
听到这话,卡维利更加嚎啕大哭:“我就是忍不住想跳舞,啊——”
“……”
…….
木钟真的是个好人。
离开版尼瓦王国后,他直接飞到了‘虎牙城’。
虎牙城城外有一片果树林,林子里有一座风格简约的坟墓。
墓碑上刻有文字:‘北方之虎,招来希望’‘猫泰塔之墓’‘……’以及最后边的‘友人木钟立。’
这是一座非常有名气的坟墓,每年都有许多与生前的墓主人毫不相识的人,过来献花、祭奠。
今天,有位黑头发、模样俏美的人类,将一朵月季花,放在了坟前。
他看着墓碑,像是看见了老朋友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十七年了。”
“如果你还活着,或许我现在就能听到有小老虎喊我叔叔。”
“我倒是不会找对象,不过也有了两个像亲生女儿一样的伪女儿……”
“嗯……”
“不过我现在不做人了,得与人类保持距离……”
“不当人了就这点麻烦。”
“……”
“真奇怪……对着一个墓碑,感觉就像对着一个活人似的,明明是自说自话,却好像有你在那儿默默的听着……”
“原来一个人死了之后,真的会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
在老朋友的坟前,木钟感觉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约半个小时后,有几个穿戴整洁的兽人结伴而来。
外人的到来正好打断了木钟的碎嘴,他长长地叹了声气,然后闭上嘴巴,转身离开了这里。
那批兽人怪异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纷纷心生疑惑:来看望北方之虎的人类,这是真的少见。
也许再过几天,等‘版尼瓦’的事情传开后,他们会猜想出自己刚刚与什么人擦肩而过。
……
看望过老朋友后,木钟心情有些低落,便在天上漫无目的地飞着。
在某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底下一群沿河行走的树精。
“嗯?牧草者?”
心有疑惑,他从天而降,停在了树精们行进的前方。
他出声问道:“你们是‘牧草者’吗?”
为首的巨大树精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是的。”
“我记得‘牧草者——灰铁树精’一族都被恶龙杀掉了,难道你们是残存者?”
“我们是‘白橡树精’一族,我们感恩于木钟大人的仁慈,又受‘贤者’埃雷拉大人委托,因此成为了新的‘牧草者’。”
“哦……”
‘牧草者’的职责是守护乌斯之河,为其疏浚,沿途牧草。是苦事,也是好事。
木钟笑了笑:“相遇也是缘分,要不要我传你一个隐匿的法术?”
大树精停住了脚步:“魔法师,我不懂你的意思?”
辨识欲望,树精‘愿意’的欲望更多一些。
——木钟没有解释,他一个瞬移,移动到对方的树之身躯前面,然后伸手按在树干上,“法术赋予——匿踪迷雾。”
身为‘欲望之主’的他,就算是行强迫之事,也能用魔法让对方‘自愿接受’。
魔法授予完毕后,木钟身上放出了一瞬的金光,再下一瞬,身影消失,他已不再此处。
大树精后知后觉,它缓慢地弯下树之腰身:“感谢木钟大人。”
接着,它发出了沉闷且长远的低吼声。
轰轰轰——
在它身后,二十多位体型较小的树精,也纷纷弯腰低吼。
……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
行走于乌斯之河河畔的‘牧草者’树精们,以沉闷的低吼声,对远在天边的人表达着最高的敬意。
北方之虎的坟前,有一朵格外美丽的月季花。
远方的国家‘版尼瓦’,大魔法师卡维利不仅祈雨失败,还变成了喜爱跳舞的变态。
木钟此时正在家中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