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当断则断

“这天下不会永远属于谁,也从不是应该属于谁。”陈德春轻言低语,仿若梦呓。

周围尽是嘈杂的人喧马嘶,衬得这么淡淡的一声,几不可闻。

宇文玦平平静静瞧着,嘴唇轻抿,尽是凉薄之色。

……

他看到高台上,有人提着一柄长剑独身而立,附在剑上的血顺着剑身蜿蜒滴落,在地上绽出朵朵血花。

再仔细看,那人的脚边还倒着一具尸体,循着红色的血迹一路寻过去,是滚下台阶的头颅。

那人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不知要去哪儿,仿佛没有退路,必须一步不停地往前走。

途中,他看到许许多多人的脸,有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

无一例外的是,鲜血淋漓地倒在眼前,那人面无表情地从尸体上跨过去。

终于,穷途末路,那人扬起长剑,鲜血就从脖颈处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转过脸,笑了。

是陆修的脸。

宇文玦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汗津津的。

他垂下头,紧紧闭上眼,那些纷乱的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交替出现。

不是简单的画面,而是真实的经历。

自醒来的那天开始,夜夜如此。

长夜寂静,可他分明听到有人在争吵,几乎要将他从中间撕裂。

黑洞洞的房间里,宇文玦一个人静坐良久。

胸口的伤明明已经愈合,可不知为何,每到这个时候内里又开始疼。

他很清楚,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得摆脱这些梦。

两个陆修都死了。

他不该被任何人左右,他不是他们。

他只是宇文玦。

连着几日马不停歇地赶路,终于再一次站在屏州城外。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早有人等在这儿。

尉迟渊挑起帘子,宇文玦钻出马车。

他偏头往城门口看去,进出往来的都是周人,是啊,屏州属于大周,早已不再是一座空城。

过了屏州就是齐国的地界。

宇文玦望着城门头几个字,脑海中诸多纷乱的画面里,闪过不甚清晰的一幕,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伫立远眺,在等人。

宇文玦蹙着眉,凝眸甩掉干扰。

等候的人走近马车,笔直跪了下去,嗓子里藏着哽咽,眼眶鼻尖都是红的。

“郎主。”

是谷雨。

宇文玦微微颔首。

与谷雨满怀凄怆、热泪盈眶相比,表现得近乎于冷漠。

谷雨往宇文玦身后看,见有陌生面孔在场,也不再多说,随马车一起入城。

屏州城内的住处早已安排好。

此行不欲引人注意,他们便乔装扮作商人,用过午膳,宇文玦出了门。

屏州易守难攻,占据此城后,再往前攻五六十里,就是叶阳城。

“这屏州城恢复得不错。”

陈德春看着沿街摊贩不由感慨,年初来时还是一片混乱。

宇文玦点头:“听说初时民众不愿迁至此处,这郭守俊便命人逐个询问,并登记原因,后按民愿调整搬迁计划,更亲自登门挨家挨户劝说。为官多年,期间不畏权势、不惧邪佞,可也正因为如此,仕途上非但没有起色,还被派至破落边城做个太守。”

陈德春暗暗吃惊,着实没想到他竟连一个地方官都这般了解。

陈德春抚着小胡子,若有所思道:“殿下既然如此欣赏他,何不向主上进言提拔他?”

宇文玦眉头微微上扬:“谁说边城太守就不重要?”

陈德春垂着眼沉吟,有些遗憾:“到底是屈才。”

身处高位才能施展才华?

宇文玦不置可否,目光注视长街尽头。

尉迟渊默默跟在宇文玦身后,眉头紧锁,时刻保持警惕,忽然他压低声音:“殿下,有人自住处一路尾随至此。”

宇文玦眸光微眯,几人不再说话,拐去另一条街。

屏州城内布局他们并不陌生,即便闹市也有一两条偏僻的巷道。

只是拐了个弯,活生生的几个人就跟凭空蒸发了一般,不见半个影子。

来人站在巷口左张右望。

突然,一道冷风袭来,她反应极快,不等长剑逼近一掌挥去,身形微晃,险险隔开,两道身影缠斗一团,不过几招,男子率先抽身后退两步,拧眉看着眼前人。

“萧女郎?”

素日见尉迟渊,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不说不笑,也不知其功夫深浅,只像个影子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宇文玦。

这样交手还是头一次。

只这一次她就知道,若不是他有意留活口,那一剑她避不开。

尉迟渊不知如何是好,退至一侧,看向不远处的人。

萧倩仪掀起眸,脸颊微红,不知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羞涩。

“萧女郎是有何事?”

宇文玦站在原地没动,眸中没有一丝惊讶,脸上也不见其他表情。

萧倩仪掀眸看一眼,心头涌上复杂情绪,忽然就很委屈。

她抿了抿唇:“我没去过齐国,听说殿下要去,我就想跟来看看。”

高高扬起的下巴满是不服,可大眼睛里头又泛着水光。

宇文玦皱一下眉,移眸看向尉迟渊:“让青竹送萧女郎回洛安。”

萧倩仪急得向前迈出一步:“我是要去齐国,又不是来找你的,你凭何让我回去?”

宇文玦垂下眼,轻轻点头:“女郎请自便。”

转身的同时,又对尉迟渊道:“给萧世子报个信。”

说罢抬脚就走。

萧倩仪捏紧拳头,瞪着那个背影,气鼓鼓站在原地。

陈德春看看萧倩仪,又看看宇文玦,嘴角抽了抽。

自萧女郎搬进王府后,有事没事跑来找他,交谈中总是有意无意提到殿下,言谈间偶尔流露出的小女儿神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非殿下拒绝圣意,他们本该在上皇帝在世时就该成亲的。

他跟着上皇帝几十载,即便上皇帝不说,他也能觉察得到上皇帝对殿下寄予厚望。

陈德春暗暗瞧一眼面无表情的宇文玦,上皇帝临终时,说得很清楚,不管殿下是否真的忘怀,那位是永远也没可能进宇文家的。

是让她继续当宠妃,还是让她成为一具尸体,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殿下笑了笑,平平淡淡道,早已无意情事。

陈德春望着萧倩仪,无奈一叹:“殿下,下官觉得不如先带上萧女郎,待通知萧世子后,是派人来接,还是命人送回去,再决定也不迟。”

宇文玦思忖一下,颔首:“好。”

“宇文玦,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身后拔高的声音里带了沙哑。

宇文玦脚下步子一顿,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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