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到现在的阿策该怎么战斗。”
在壮志踌躇地说出宣言后,迎来的不是附和而是友人的反驳。
“用白质心脏维持生命已经是极限了吧?失去真正心脏的你连靠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战斗力已经从鸡降格成……”
“蚂蚁?”
“一根杂草的程度。”
至少用一片杂草这样的形容好吗。
“一根杂草能做什么啊!”
秦小姐思考了一秒钟,答道:“编草环时的下脚料。”
“以没用程度而言真是登峰造极。”
说笑归说笑,事实不会因他的乐观态度而改变。
现在公孙策的状态,比在寸阴斗局中还要更加差劲。公平决斗场里至少还有健全的身体,而现在的他虽说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却连自己行动都做不到了。
以这样的状态前去战斗,别说破解时雨零在最后时刻显露的能力,恐怕连影苍兰都对付不了。
必须得想点办法才行。凭自己的能力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需要在关键时刻依靠友人的力量……再一次依靠友人的力量!
在五分钟前刚被救了一次,现在还靠着女孩子才能站起来,事已至此也早就不用顾及什么面子了。灰发青年双手一合,向某个西装男喊道:“代价由我来支付,帮帮我吧时雨君!”
“公孙,你现在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子供向四格漫画的主人公。”时雨怜一微微耸动肩膀,“这次的事件是时雨引发的,代价还是我来支付吧。具体的就之后再说……一路顺风,两位。”
西装青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啊,多谢了——喂秦芊柏小姐可否问下你在干什么?!”
战斗专家正忙着将友人的双手固定在自己的肩膀上,灰发青年现在看上去像是个人形书包。
“之前的姿势用来赶路不太方便。”
青年一时间感到迷惑。要走先前的棘刺通道或者徐君义下来的路,应当也不至于要用这幅架势。
直到他看到了头顶上方的正圆形空洞。
那是在青年丧失意识时出现的,琉璃之龙用光束轰出的一条联通地底与地上的通道。
公孙策无力地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是吧。”
“是呢。那就,出发了。”
两人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弹性十足的胶装物质。
武斗派专家弯曲膝盖,俯下身躯,将力量尽数施加在了这片巨大的蹦床上,让其下沉到极限,直到能力作用范围的尽头。
伴随着形变恢复时的巨响,两人飞向了高空。
比在空中飞行时还要迅猛的烈风,比乘坐生化鸟类时还要夸张的压力,一瞬间袭击在了青年的身上。
凭肉身飞越如此宽广的距离,这真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吗?他对这女孩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秦芊柏不是肉身强化系的能力者,也不是无常法使,她的超能力是强大但作用范围却很小的性质变化,初次以外就只有家传的武学。
格斗术,接近战的技术,理论上只是殴打他人时才会用到的暴力,在女孩用来却显得如同超常能力般不可思议。
秦芊柏不时用脚尖轻点通道的边缘,将那些被切割的管道或是巨龙体内的组织软化,而后故技重施地冲向上空。她背负着比自己还高的友人,动作却依旧灵巧敏捷,没显露出有受到一点阻碍。
这是失去超能力的他永远都做不到的。想到这里,青年不由得苦笑。
“真厉害啊,大小姐。”
“有吗?”
“该说不愧是真传吗,比我之前打倒的巨龙崇拜者要强太多了。我一旦失去了超能力,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变成杂草般没用的家伙。”
“以战斗力而言是这样。”
秦芊柏的话语透过风声传来。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现在的阿策很强。”
“这幅无力的样子?”
“几分钟前真真正正地死了一次,却在醒来后选择继续战斗。换我的话一定会害怕,说不定会哭的,可阿策却还能和我们开玩笑……”
公孙策感觉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加重了。
应当是对方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胳膊。
从未有过表情的女孩,也会因死而哭泣吗?
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短期内依靠超凡力量是能唤来奇迹的,可一旦时间超过某个界限,生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就如同十年前徐君义失去的家人一样,就如同三年前在苏佩比亚凋亡的生命一样。
不愿忘却的回忆也好,心中珍视的物品也罢,死后一切的意义都会丧失。让刚死过一次的青年来形容的话,死就是没有任何美好之处的痛苦。力量飞速流逝,世界一片黑暗,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连身为独立存在的思考也会消失。
这样想来,死亡真是可怕的事情。
公孙策想起了自己数分钟前打倒的敌人,巨龙崇拜者的首领。那个男人会如此执着地追寻巨龙现象,恐怕也是出于对亲近之人死去的悲伤与恐惧。而在最后一刻背叛的时雨零,她渴求的又是什么?
“……”
沉浸在思绪中的青年回过神来,他发觉友人不再言语了,像是在等待着他的话语。
“我心态一向好啊,公孙先生我天生个性开朗嘛。”
这是谎言。
“又在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了,就像今天下午时那样。”
今天下午的谎话……
指的是在快餐厅里装失忆,还是在之后归家时关于梦境的谎言?
明明是几小时前的事情,现在看来却像一个世纪前发生的一样。
“你知道的。不偶尔说些没意义的谎言,我就无法安心下去。”
他听到了友人笑了一声。
“阿策恢复到平时的样子,我也安心下来了。”
对话到此暂告一段落。
战斗专家终于带着他回到了地表,两人从区域交界处的大道中央跃出,在因巨龙现象而慌乱的市民中引发一阵骚动。“苍穹之龙的鬼魂显灵了!”“妈妈!我再也不吃奇怪的药了!”“地底飞人!”
饶是自称心态良好的公孙策听见这些话也呛了口气。在这地方都住几年了还因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没参与过街边能力斗殴吗这帮人?
“严契在哪?”
“在那边的楼顶上。你看你看,这是方便的钩索。”
秦芊柏的袖口射出一条钩索,铁爪抓在了楼顶天台的边缘,牵引着空中的两人飞向目标。
一个身披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满脸不耐烦地锤着楼顶,喊道:“出来干活,公孙小子!”
公孙策向他怒吼道:“这事结束后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严契!告诉我现在什么状况!”
严契用下巴指着空中的巨物:“死了一次之后连带着眼也瞎了吗?自己看!”
独首十翼的巨龙正被禁锢在墨色囚笼的中央,那金色的身躯逐渐与记忆中灾厄的样貌重合,令青年回想起了三年之前的往事。
那时的巨龙还不是这幅样貌,祂的体表完美无瑕,金色的鳞片无人能伤,三只龙首吐出的光芒,甚至能将战无不胜的巨人击倒。无可抵御的琉璃色席卷了整座城市……
直到它的两只龙首被利刃斩下。
公孙策从友人的背上下来,撑着膝盖站住,说道:“剑现在怎么样?”
“在琉璃之龙的身体内部,封印被我在刚刚解除了,顺便拿剑阵给它炸了一发狠的。再斩一剑就能拿下。”
“作战计划是?”
严契用手指敲着下巴,说道:“现在时雨零还在巨龙身上,我在先前将那蠢货与龙分离了,不然禁锢对象混了可是件麻烦事。空华界的扩散和巨龙本体由我搞定,保险起见,让小丫头带着你上去拿剑斩龙。记住,只能斩一剑,不想因为半路出岔子导致剑暴走让这座城市完蛋,就给我先把时雨零打倒再斩龙。”
“好。”
快速做出回应后,公孙策在心中说道:(听得见吗,时雨君。)
西服青年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关于她的显现,很遗憾我也没能掌握全貌。无法回避或防御她的攻击,无法接近或攻击她的本体,仅从我的视角来存在着这样的表现。)
公孙策回想起了与‘爱丽丝’相处时的无奈感。
时雨君还说漏了一个。
在时雨零的面前,无法说出谎言。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我能作战多久?)
(极限是十分钟。)
(绰绰有余。)
(代价是十分钟内失去所有超凡能力,回报是十分钟内重新获得全力战斗的力量。加油,公孙。)
时雨怜一切断了联络,不,应当是付出了代价的他暂时无法再使用超能力了。
然后,公孙策的体内再次充满了力量。
灰发青年的身体飘向空中,他抬起左手,让秦芊柏与他一同飞起。
无表情的女孩在空中挥了挥手。
“我刚刚没太听明白,总之是要去龙身上打架吧?”
“啊啊,走了!”
身体的损害,精神的疲劳,这些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被超能力者统统抛在了一旁。无形的力量带动着两人的身躯,令他们如飞鸟般靠近空中的巨物。
45秒,两人抵达了琉璃之龙的身侧,56秒,两人站上了如长桥般连接龙首的脖颈。他们奔向时雨零所在的龙首——
“杀!”
在某个男人的怒吼声中,停下了脚步。
站在金色长桥正中的,是个赤红着双目的风衣男人。他满面扭曲地捂着胸口,看向两人的眼中满是仇恨,宛如遇见了杀戮亲人的凶手。
公孙策皱起眉头,他还记得自己在斗局中赢得的权利。
“不许做出任何动作——”
“你别想再命令我做任何事情,显现境界我不要了!!”徐君义狂吼着撕掉衣衫,露出一身不断膨胀的肌肉,“而我现在就要用我的通神将你们碎尸万段!!!”
听上去是靠自毁修为摆脱了自身能力的束缚。
超能力者实在懒得对这输不起的敌手说任何话了。
秦芊柏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以前是帝国的官方人员,学过你们家的秘技,我见识过的是贯山、沉陆和隐打这三招。”
“嗯,打完就去支援你。”
超能力者以急速飞向空中,长桥上的男人大吼:“给我滚开!荒相·通神,坚铁兽王!!”
徐君义的毛发飞涨,黑色的发丝包围了他的整个头颅,活像狮子脖子上的鬃毛。他的指尖长出利爪,肌肉变为了铁一般的黑色,本就健壮的身材变得更加魁梧,一眼望去竟有6米之高!
变为钢铁怪兽的徐君义跃向空中,他正要阻拦超能力者的行动——
就发觉一只纤弱的手臂,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秦秘传·贯山。”
巨兽脸上的表情还未转化为惊愕,武者已使出了下一招。
她并未将手抽出,而是将手臂连带着敌人巨大的身躯一同举起。
“沉陆。”
将敌人当做武器一般,砸在了巨龙的脖子上。
“——啊!”
在己身被摔打在地时,荒相法使才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叫嚷。要是换做公孙策与他对战,青年必定会在这时边打边与他说上几句。
只是这次他的对手不再是同一个人。
这位专家在动真格战斗的时候,不喜欢说废话。
武斗派少女抽离右手,带出的血液被她的力量凝为一把短刀。她以右手握刀,将空闲的左手砸下。
“隐打。”
拳头砸中胸膛,足以粉碎山石的力量在荒相法使的身躯中激荡,徐君义再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男人的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他在这时才明白过来,他与这女孩的差距实在太大……比自己与寸阴斗局中的对手,还要大得多!
1分15秒,琉璃之龙的头顶。
超能力者站在金色的龙鳞上,一位背对着他黑发的女子正站在视野前方。
她身穿黑色猎装,戴着露指的皮手套,仅看外表活像是位森林中的女猎人。
“猎人”回过头来,惊愕地望着他。
“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见面啊,少年。”
她特意在‘少年’两字上加重了语调,像是在嘲笑这位不成熟的敌人。
公孙策敲着胸口的白色物质,面无表情地答道。
“第二回合开始了,时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