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余桃枝用脸盆端了衣服,到门前河边去清涮,很快就涮完了。
她最后涮完的,是金玉龙的一件上身内衣。将那件衣服拧干之后,她拿着它抖散开来,用它做毛巾似地揩了一把脸,觉得很是舒服。
于是,她便把它蒙在脸上,并一面做着深呼吸,一面亲闻。过了好一会,她才把它拿下来,又在水中涮了涮,这才提起来重新拧干,然后放到脸盆里。
她正要站起来回去时,只见面前的河水,已经平静下来,就像明镜似的,清晰地映照出她的丽影。她兴趣陡起,暗自道:“且慢,我要好生看看,你弄成什么样儿了?”
因此,她不忙着站起来,而是蹲在那里,想要欣赏自己。
然而,当她仔细看时,只见那影儿虽然俏丽,但却面容有些憔悴,眼睛也有些儿红肿,不免勾起一腔的心事来。
她暗自寻思道:此前的八个多月里,我和他在余家塆相处得多么好,生活得多么愉快。可如今,他来二龙口水库工地才一个半月,我们刚一见面,他就出了事故,险些儿被活埋了!
她一想起那亲眼目睹的场景来,马上就觉得头皮发麻,后怕不已。
她又想:眼下,医生虽然说他过了危险期,但还不能肯定,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若是留下脑震荡后遗症,甚至落下一个痴痴呆呆的样子,那可就糟了!
她想到这里,不禁心疼起来,然后又暗暗埋怨自己:他先来的这一个多月里,工作一直干得好好的,从来都没有出过事。为什么我一来,与他一见面,他就出了这样的大事?难道这不是我不吉利,冲撞了他的缘故吗?
她这样一想,不禁把一腔怨气,发泄在水中那个丽影上——她一面用手使劲把水一划,一面暗暗道:“都怨你,都怨你不好!可怜兮兮地憔悴什么,眼睛也红肿什么?都怨你是个不吉儿的女孩儿!是你冲撞了小龙哥,他才出事的!”
她见那水中的影子被她划得稀乱后,不免稍稍解了一些气。谁知,水面刚一平静,那丽影复又清晰地现了出来。这使她更加怨气十足。因此,她又狠狠地划了几下。可是,等她手一停,水一静,那影子又再次清晰地呈现在那里。
她气得发火了,见旁边不远处有一根木棍,便准备过去捡了来,狠狠地划水。同时,心中还怨恨道:“我看你有什么狠!”
可是,当她站起来刚走开一步时,那影子却没有了,突然消失了。直到这时,她才清醒。原来,心中一腔无名火,实在是发得太滑稽。
于是,她暗自笑了,勾腰端起那一盆衣服,回杜家而去。
杜家台阶顶上的屋檐下,吊着一根长长的晾衣篙。
余桃枝直接来到台阶上,先用抹布抹了一下晾衣篙,然后把衣服一件件地甩伸了,灵灵醒醒地晾到了晾衣篙上。
她把脸盆放好后,便进屋里来,走到门口往里看时,只见杜小鹃趴在床沿上睡着了——不但双手与金玉龙的手握在一起,那头儿也快要与他的头儿挨到一起。
她觉得不好意思,便连忙退了出来。刚退得两步,忽觉背后撞到了人,她回头看时,只见是周小鸾,便小声道:“小鸾姐,是你来了。”
小鸾笑道:“小桃,你这是搞的什么,怎么倒退着走了出来?”
小桃没有做声,只是一面笑,并用手连连指向屋里床边,一面还耸肩缩头地,做了个滑稽样儿。
小鸾不知里面到底有什么故事,一面扒开她,说:“怪模怪样的,到底搞的什么鬼?”一面走进门里看时,也小声笑道:“你个鬼女伢!我道有什么稀奇事儿呢,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先前,我们几个人,不是都趴在那里睡着了吗?”
小桃仍然小声笑道:“先前?先前我们并没有这样,与他头儿挨着头儿,手儿拉着手儿地睡在那里啊!”说时,还歪头动手地比划着。
小鸾越发小声笑道:“你别说人家了。其实,你是自己睡沉了不知道。我先醒来看你时,你与她这光景,也差不多。”见她还要分辩的样子,又忙正色道:“这有什么呢?大家相好亲切罢了,又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
她二人正说着时,杜小鹃醒了。
她醒后发觉自己与他过于亲密,又见周、余两人也回来站在了屋里,立即飞红了脸儿,慌忙撒开握住金玉龙的手,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小鸾、小桃,你们两个回来了?”
小鸾忙笑道:“小鹃姐,你睡着了,肯定是累了吧?”
小鹃道:“刚才,他又说梦话了,还伸出手来叫喊、叫喊我们。我听了,便过来一面安慰他,一面去握他的手。谁知,他握紧了我的手便不放了。我只得陪他在这里坐下来,不想就睡着了。”
小鸾若无其事地笑道:“大家都一夜没睡好,哪有不累的?”又道:“是我和小桃不好,打扰了你,把你吵醒了!”
小桃忙顺嘴道:“是呀,小鹃姐,对不起!”
小鸾道:“小鹃姐,你下午要回学校去备课,累了、疲倦了,脑筋就会不清醒,这怎么行?要不,我和小桃两人现在都没事了,你索性安安心心地睡一会儿吧?”
小桃也忙说:“是呀,小鹃姐,你应当好好地睡一会儿!”
小鹃道:“我刚才睡了一会,清醒多了,不要紧了。而且,我备课的时间,还有一下午和一晚上呢。实在不行了,不晓得睡一觉了再干?”
她顿了一下又道:“倒是你们两个,不也是一通夜都只趴了那么一会儿吗?我看,乘我还在这里,还是你们两个要好好睡一会儿。你们明白吗,还得要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呢!”
小桃道:“小鹃姐说得也是。不过,我倒不要紧,事不多,不过陪护陪护罢了。而且还有可能,等小龙哥醒来后,领导就会叫我回连队去。倒是小鸾姐,护理的事儿又多,顾了这边又要顾那边,还要兼药剂,日夜忙得团团转。依我看,还是乘我和小鹃姐在这里,你快过去,到自己屋里去睡一觉的好。否则,你会吃不消的!”
小鹃连忙道:“小桃这话说得迫实、有理!小鸾,你快过去睡一觉吧!”
小鸾笑道:“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关心我,那我就领情过去了。”到床前看视了一会金玉龙后,便走了。她走到门边,又回头道:“辛苦你们两个了。若是有事,就快去叫我!”
杜、余两个道:“放心,你快去吧!”
等周小鸾走后,小鹃又对小桃道:“小桃,上午还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你也趴着睡一儿吧。等我走了,只怕你要为主地协助小鸾护理他呢。我想,领导就是急着要你回连队去,只怕也得要再过一两天。所以,乘我还在这里,你也要睡一觉才好。要不,你也是吃不消的!”
小桃仗着年少有活力,说:“不要紧,我不累,不屑睡得。”又道:“小鹃姐,你备课、上课要花心思,动脑筋,必须清醒才行。我看,乘现在没事,你要再睡一儿为好。”
小鹃道:“小桃,我没心思睡了,也睡不成了。我忽然想起有点事,要到我爷爷那里去一趟。你既然不想睡,那你就一人陪护他一会,好吗?”
小桃道:“行!那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实在不行了,我可以立刻去叫小鸾姐和医生们的。”
小鹃道:“那就辛苦你了!”说罢,她也出门而去。
这里,余桃枝见屋里只剩下她一人陪护金玉龙,只觉十分的清静。于是,她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床前,坐在那里看护他。
此时,金玉龙的心跳、呼吸均基本正常,只是稍显微弱。问题在于,他梦中仍觉头晕头痛。因此,他不时地哼出一两声来。有时,他还情不自禁地叫喊一、两声——不是这个女孩儿,就是那个女孩儿的名字。
小桃知道他必须要静养,故不敢惊动他,更不敢叫醒他。因此,她只好一面陪护他,一面暗暗地伴随他忍受煎熬。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回:领导知人因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