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骆琮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那一刻,正追着黑木组织攻击的幽灵军团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道道身影以不同的姿势停留在原地,僵直着没有了其他的反应。

但叶霜槐没理会它们。

他站在原地,静静观察着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流了满地的骆琮。他死得很惨,又很突然,眼睛瞪得很大,眼中残留的惊恐和慌乱还没有退却。叶霜槐漫不经心地盯着他的眼睛,有条不紊地开始制作幽灵。

抽出灵魂,剥夺自我意识。

不过短短三十秒,再次出现在叶霜槐面前的骆琮已然没有了实体,虚影微晃,眼神中是没有情绪波动的漠然。

叶霜槐尝试唤醒他:“骆琮?”

幽灵骆琮微微垂眸:“我在。”

在没有复制骆琮的异能前他对‘制作幽灵’这个异能并不熟悉,也不清楚死了的骆琮和活着的骆琮会不会有什么区别。如今倒是发现了,即便剥夺了自我意识,他也能记得一切,这也就是说,他可以命令骆琮将关于神追捕他的相关内容说出来。

这般想,他也没有迟疑。

但令人遗憾的是,骆琮只说:“我在一个月前加入黑木组织,孟新实带我们这群新人前去神殿得神的赐福,但就在孟新实独自见神后不久,他吩咐黑木的成员抓住我,说要剥夺我的异能,把我送给神。我知情况不对劲,所以跑了。”

之后就是黑木组织的成员听从神的旨意,对他进行追捕。

……并没有让叶霜槐满意的信息。

他暂时放弃了对骆琮的询问,视线越过骆琮看向了依旧停留在原地宛若雕像的幽灵军团身上——出人意料,骆琮死了被制作成了幽灵,他手下的幽灵军团竟然没有要消散的意思。

叶霜槐便走向了不远处的幽灵文博,文博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独属于指挥官的银黑色制服,他无声地垂着眼睛,叶霜槐便将手贴了上去,但就如脑海中设想一般,手指轻易穿过了文博的身体,连触摸都没办法实现,就别提复制异能。

他啧了一声,不悦的情绪依然蜂拥而至。

118一声不吭地缩在通讯器内。

在它的印象中,叶霜槐很少有这么不耐和烦躁的时刻,但毫无疑问,他不开心,所以有些人就也得不开心。

而118心中所想的有些人此刻还被困在完全不同的幻境里。

冯淼的怒火几乎冲天,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召集了精神系进化者、空间系进化者、攻击系进化者,足足八个人,却依旧没能顺利抓住骆琮。前一刻他还在嘲讽骆琮覆灭九区是个愚蠢的行为,可如今看来,九区的进化者异能种类繁多,完全是强有力的助力。

在他的视线中,骆琮此刻在各类幽灵异生物体和进化者的护送下彻底逃离了现场,他吩咐空间系进化者去追,但对方总是出现各种问题。

“废物!”忍无可忍,冯淼的理智终于消残,恼怒取而代之,愤怒开口。

几个随他而来的进化者微微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他们都知道冯淼新上任二当家的位置,自然也知道今天这个任务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可现在,骆琮已然不见踪影,这就意味着他们的第一次追捕以失败宣告结束。

即便再有第二次、第三次追捕,骆琮肯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更何况对方已经知道他们这只小队的进化者异能,自然也会思考应对手段。

这么一看,他们完成任务的概率正在疯狂下跌,也难怪冯淼气得发疯。

冯淼深吸了几口气,站在原地半晌才将脑门上窜起来的怒火降下来,他闭了闭眼睛,拿出了通讯器。早在十分钟前他就收到了来自孟新实的信息,即便没有打开看,也能猜得到孟新实在询问他追捕骆琮的进度。

孟新实对这个任务格外关注,因为那是神的意思,黑木组织必须完成。如果冯淼这边出了意外,孟新实就得派其他的队伍过来接应。

等打开通讯器,上方出现的果然是孟新实的询问,冯淼抿着唇,暗暗咬牙,低头回复:抱歉大当家,出了点意外,我保证会在两天内完成任务。

点击发送,他抬起头,正欲对下属吩咐继续追捕骆琮,却蓦地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与刚才不一样了。没有树木草丛,没有碎石,身后方也不是密林,而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坠入了只有白雾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冯淼的心微震,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忽而喊道:“老曹?”

无人应答,反倒是尾音不停扩散又好似触碰到了屏障反弹回来,发出了点点回音。

冯淼口中的老曹此刻也面临着一片白雾,但他很快就注意到白雾里似乎有个人正迈步走来。修长高挑的身影,被黑袍遮挡看不清的脸,明明看着没有多么恐怖,可老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

下意识的,他也不说清楚为什么,打开空间大门,扭头就跑。

可就在他踏进空间大门的时候,从他身后破土而出的树根直直刺进了他的后心。

叶霜槐已然走到的了他的面前,并未理会老曹惊恐又错愕的表情,他只是用手触碰对方的肩膀,等异能复制完毕,老曹所开启的空间大门一点点被风吹散,他的身体被数根高高举起。

他并未关注老曹的死活,而是在思考。

刚刚那么点时间里,他将除了冯淼以外,黑木还幸存的进化者全部都杀了,但很遗憾,能够被复制异能的只有这个叫老曹的。

好在老曹的异能叶霜槐也挺感兴趣,正是空间传送。

那么,就只剩下冯淼了。

面对冯淼,叶霜槐并未一开始就下杀手,但小打小闹却不少。从冯淼四周窜出来的根茎藤蔓齐齐攻击,令冯淼倍感恼怒,他索性动用了特殊能力,血管内的鲜血在一刹间变得滚烫无比,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超强热量转变成火焰,将冯淼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人。

那火烧得格外厉害,植物的根茎一触碰到火光,便化作了灰屑。

叶霜槐见状只扬了扬眉,一抬手,如瀑布一般的水流在毫无征兆之中哗啦啦从冯淼的头顶倒了下去,滋啦滋啦的声音伴随着灰色的烟雾窜起,火人瞬间被浇灭。冯淼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几分呆滞,身上湿哒哒的,一头短发不停往下淌着水,他懵逼地望了望头顶,空空如也。

……那是哪里来的水?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又有一波植物的根茎再次从他脚下的地面冒了出来。往常平平无奇的根茎此刻来势汹汹,冯淼再度燃烧了自己,但很不妙,迎头又是瀑布一般的水流。

冯淼:“……”

如此来回几次以后,被戏耍的愤怒终于让他忍无可忍,暴跳如雷:“谁!他妈的到底是谁在搞鬼?有本事别躲躲藏藏的,你给我滚出来。”

叶霜槐要是能被轻易激起来,他就不是叶霜槐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冯淼,这一次刃化、操控金属、植物等各种特殊能力齐上阵,还伴随着狂风暴雨降下,冯淼根本无处躲藏。右侧来袭,他往左边躲,然而身体侧过去的一瞬间便有石块来袭。被刃化过的石头无比尖锐锋利,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了一条痕迹颇深的血痕。

短短十分钟下来,冯淼的身上已然全是伤口,明明和骆琮不是一般的凄惨下场,可光看他身上沾染的血迹,好似两者也相差不大。失血过多让清醒的大脑逐渐变得昏沉,他晃了晃脑袋。

“冯淼。”突然响起的声音穿透了冯淼的脑海,他猛地从晕乎中回过神来,一双眼睛迅速抬起,看向了声源处。那里,本该是漫无边际的茫茫白雾,但此刻却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而冯淼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

他的心中愕然。

叶霜槐走到距离他五十公分远的位置停下了步伐,随后弯了弯眼睛。滴答滴答的血液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增加了buff的催眠术对于一个受了伤、神智都快不清醒的3阶进化者而言有些非常有效的攻击,冯淼几乎是完全顺着叶霜槐的思维在走。

两人一问一答,配合默契。

“姓名,身份,追捕骆琮的原因。”

“冯淼,黑木组织新上任的二当家。骆琮那制作幽灵的异能被神看上,我来抓他供给神。”

这个回答和叶霜槐从冯淼与骆琮对话中得出来的信息几乎没有差别。

但信息含量太少了。

于是他继续问:“制作幽灵的异能有什么特殊的,竟然能被神看上?”

冯淼:“我不清楚。”

叶霜槐眨了下眼睛,心道看来冯淼的地位也不怎么高,只知道要抓骆琮的能力被看上了所以要抓骆琮。或许,有些事情还得孟新实这位黑木组织的最高主事人来。

不过,既然问都问了,叶霜槐也不想浪费,索性又多问了几个问题。

“神到底是什么?你见过吗?”

“神就是神,没有。”

很好,废话文学。

“如果我想信奉神,你能带我去见祂吗?”

“招收信徒一事需要经过大当家的手,我只能将你推荐给大当家。”

“我要付出什么,神才会给予我特殊能力?”

“不需要付出什么。”

……不需要?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叶霜槐缓缓勾起唇,忽然觉得没什么好和冯淼多说的了。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点,冯淼活了三十多年了竟然还不清楚,就足以证明他是个蠢的不能再蠢的蠢货。

他选择结束对神的打探,随后询问到了黑木组织的具体位置。

编造的幻境被打破,叶霜槐看了眼身前。黑木组织的成员全军覆灭,以骆琮为首的幽灵军团沉默站着。他尝试着命令幽灵军团的其他人,出人意料的是——命令竟然行得通。

叶霜槐大致明白了。

他和骆琮以及幽灵军团其他人的关系就跟阮天、魏兴邦以及2号基地进化者小队的关系一样,他处于最高掌权人的位置,所以可以命令手底下的所有人。

这个结果,勉强让人接受。

而且,叶霜槐甚至发现了令人惊喜的一点。骆琮在制作幽灵时,没有保留文博等人的自我意识。但所谓的没有保留并非如叶霜槐以为的抽离,而是封印。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将封印的盖子打开,九区这群包括指挥官在内的、被制作成幽灵的进化者全部能够恢复自我意识。

叶霜槐在文博的身上尝试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等待了两分钟,便发现文博那双本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紧接着眼瞳内部的空洞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与在目光触及到叶霜槐时的震惊与警觉。

叶霜槐对他突然之间露出的防备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了一句:“想必文指挥官应当还回想得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有些空的脑海中开始有先前发生的画面一闪而过,文博清晰地记起了自己的三次时间回溯,以及察觉无用之后被那幽灵进化者杀死的一切。说起幽灵……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印入瞳孔的自己与自己所见的幽灵进化者如出一辙。

“你——”

文博刚开口,就见面前的青年抬手将东西递了过来。他下意识想要接过通讯器,却在察觉到自己的手可以毫无障碍穿过通讯器时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经无法触摸到实体了。张了张嘴,他沉默地低头,却意料之外的看到了一串字符:指挥官,好久不见。

“见”字的后方跟着一只眼熟的小恶魔。

文博顿了顿,忽然就笑起来:“118啊,确实好久不见了。”

除了三次时间回溯,再次见面没想到已经跨过了生死,所以也能算得上好久不见。

118:你见到的这位是我曾经所住收容所的院长,叶霜槐。二十四小时前,名为骆琮的3阶进化者带着由他制作而成的幽灵进化者、异生物体对九区发起进攻,你死在幽灵进化者沈城的手下以后,骆琮将你制作成了幽灵,并且将整

个九区覆灭。一个小时前,骆琮在回程路上遇到了来自黑木组织的追捕,双方发生冲突,院长设计杀了骆琮与黑木成员,唤醒了你。

118在面对文博时几乎没有说任何假话。

这是叶霜槐的意思。

“大致是这么个情况,”叶霜槐在沉默的气氛间开了口,“指挥官手下的进化者我会帮你恢复自我意识。”

文博的眉梢微微一动。

他重新看向叶霜槐,完全恢复清醒的脑海已经有了对叶霜槐更清晰的认知。

如果真的如118所说,叶霜槐杀了骆琮与黑木成员并且唤醒了他,那么足以证明叶霜槐不是个小角色,不是个简单的进化者。毕竟,在叶霜槐之前他已经亲自感受过沈城与骆琮的可怕。

叶霜槐像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三两句便确定了他在接下去的生活,“文指挥官和你手下的进化者依旧可以留在九区。”

他这话似乎并不是商量和建议,而是通知。

“我会让阮天他们派人过来帮你们处理基地设备被破坏的问题,等到设备修好,这里就是一个全新的九区。”叶霜槐神情淡定,“指挥官和你的进化者小队如今虽然是幽灵,但依旧是这里的守护神。”

守护神,叶霜槐用的是这个词。

文博几乎立刻便听懂了他的意思,诚如叶霜槐所说,继续留在九区是他们这群幽灵最好的解决方式。他们现在不是人了,不必再使用末世里的资源,反倒是杀异生物体更加厉害。

如果是这样——

他们或许能够比以前做地更好,比以前更好地守护脚下的区域。

文博能接受这个处理方式,只是他看向身后那一批沉默站在原地、如同没有意识的幽灵进化者,视线很快转移到了自己的副官身上,唇角微动,有些迟疑的问:“叶院长可以把我的同伴们都恢复原状?”

叶霜槐淡笑:“当然。”

文博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恳求叶霜槐。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捻了一下,这是他思考的一个动作,隔了半晌他才在开口询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饭这个说法,文博从来都是赞成的。

尤其是,他已经猜到叶霜槐似乎并不是官方的人。

叶霜槐刚刚说,他会让阮天派人过来处理九区的基地设备。在说到‘阮天’这个名字的时,他的神情、姿态与语气中完全没有下属对于上位者的尊敬,反倒像阮天是他的下属。可阮天是谁?那是从十二区建立最初就在的元老,是2号基地的最高指挥官。

前段时间十二区两位指挥官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还特地联系了一下阮天询问情况,阮天多的没说,只道:“现在的处理结果是众望所归,我很期待十二区的发展。”

那言语间藏着的轻松和愉悦是无法遮掩的。

文博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阮天很满意新上任的两位指挥官。可如果加上眼前这个青年,这句话好像就有了另外的意思。或许让阮

天产生期待的并非艾星与汤华灿,而是另有其人。

而且118说过叶霜槐是他以前所住的收容所的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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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但当了九区三年的指挥官,他在考虑任何事情都会深思熟虑,那对于他而言是有益的。

叶霜槐听到这句“我需要付出什么”的询问,突然弯了弯眼睛。要不怎么说冯淼蠢呢。

他声音温和,“118找到你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吗?”

118?

文博疑惑了两秒,忽而想到了那炸裂自己三观的‘称霸世界’。该不会是——

“没那么夸张。”完全能够猜出118曾经对文博说过什么话的叶霜槐微微一笑,“文指挥官和你的进化者过你们自己的日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会要求你们做什么。”

“那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呢?”文博的表情有点复杂。

“当然是和阮天他们一样,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叶霜槐并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否则当时他不会特地开口说让阮天派人,以他的习惯他会说让艾星派人。但艾星在文博这儿的地位远远不如阮天。

“我在给文指挥官一个选择的机会。”他的手指朝着不远处的副官勾了勾,在文博震惊讶异的视线中,副官顺从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分明是臣服的姿态。

“这……”

“骆琮把你们做成了幽灵,我把骆琮做成了幽灵。”

也就是说,曾经的骆琮可以吩咐他们任何事情,现在的叶霜槐也可以吩咐他们做任何事情——不需要他们思考,不需要他们同意。

只要他下达要求就可以。

可现在,他竟然在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

“我可以给指挥官再多一点时间的考虑,或者你也可以去阮天哪儿取经。但当下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是需要立刻解决的。”

文博抿了抿唇,“您说。”

远在九区基地查看基地情况的张媛听到了自己的通讯器的震动,她拿出来一看,备注显示的是叶霜槐。本以为是叶霜槐要她去接人,结果一打开,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垂眸,上面只有一句话:我给你发位置,你带着其他进化者小队的队长来一趟。

张媛蹙了蹙眉。

而走在她前方一步位置的娄策注意到她的异样,停下步伐,扭头询问:“怎么了?”

张媛纤长的手指握紧手里的通讯器,沉声道:“我们需要去一趟这个位置。”

娄策看一眼:“有什么说法吗?”

张媛:“我们基地的副官在那边,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让我们过去。”

娄策的目光掠过她身后,他早就看出张媛回来九区基地时作战车内少了个人。原本他还好奇那人是谁,没想到竟然是3号基地的副官。想来也是,3号基地的指挥官都是新上任的艾星,副官自然也是新上任的,难怪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沉默间,张媛的通讯器又一亮,上面写的是:骆琮死了,文博指挥官他们都在这儿。

娄策看了个正着,瞳孔紧缩。

而张媛则是心底一声我草——

这么突然就把骆琮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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