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书房。
“若胡惟庸能有韩公一半的持重谨慎,都不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
朱标透过雕花窗棂,望向胡惟庸远去的身影,这才悠悠道,言语中更是闪过一抹惋惜。
胡惟庸的确是天下大才,但心无家国,一心只为权势,所以朱标才会有点惋惜。
惋惜这等大才,不能为我所用,不能为大明所用。
“自古君王要有容人之量,可对于这等肆意结交朝臣,逾越文武规矩的臣子,那别说是老爷子。”
“即便是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是不能容忍之事。”
朱标依然闲适地倚在椅背上,方才轻声道。
“若是胡惟庸这件差事办的好,孤可以酌情为他留下一条血脉。”
朱标自然明白朱棡的意思,随后也是点了点头道。
“九族还是得诛?”
却不想,朱棡倒是直接皱眉道。
“裁撤丞相制,还有胡惟庸所犯之罪,诛九族并不过分。”
朱标微微一愣,便还是点头道。
胡惟庸身为中书省右丞相,可谓是文官一把手。
但却暗自与手握兵权的将领勋贵结交,而光是这一点,都足以给胡惟庸扣上一个谋逆造反的死罪。
那诛九族的确不过分,更何况这还仅是胡惟庸所犯诸罪之中的其中一条。
而且朱标已经是网开一面,准备为胡惟庸留下一条血脉,那这便已经很对得起胡惟庸了。
“我不同意诛九族。”
朱棡闻言,却是依旧摆了摆手道。
“什么意思?”
朱标的目光中顿时闪过疑惑,便是直接向朱棡投去了询问。
“杀戮太甚。”
朱棡想了想,便是摇了摇头道。
“??!”
对此,朱标额头上不禁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更是一脸迷惑的看向朱棡。
杀戮太甚??!
这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朱标或许还能斟酌一二,但今日却能从你朱棡的嘴里听见这句话,朱标还真是长见识了。
论起杀性,整座大明,除了常遇春那个杀神,谁还能比得过朱棡?
而且不说朱棡于疆场厮杀,究竟手刃了多少北元铁骑,便是那句不服王命者,杀!便是屠了上万北元士卒!
以至于“晋王朱棡”之名,回荡草原,足以让最悍勇的部族闻风丧胆,孩童闻之即泣。
而且即便是不提草原异族,便是江南吕家一门,朱棡都没有丝毫留情,斩尽杀绝,完美诠释了什么是狠辣无情。
可现在你朱棡却说说杀戮太甚??!
“老三,你什么时候成圣人了?”
话罢,朱标便是没好气的看向朱棡道。
“我的意思,并不是不罚,而是杀了太过于浪费劳力,有点过于可惜。”
“所以倒不如废物利用,让他们为我大明添砖加瓦,榨干他们的最后一丝价值。”
朱棡也是白了一眼朱标后,方才缓缓解释道。
“嘶——”
闻言,朱标又是倒吸一口凉气的看向朱棡,忍不住道:“就冲你这个提议,老爷子都得甘拜下风。”
胡惟庸身为大明右丞相,其九族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所以杀了他们,虽能带来短暂的震慑,但恐惧很快会被时间消磨灭。
可你要是让他们干活,还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那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残忍。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何况接下来的这一生,只要不死,就只能往死里干。
那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痛快一点,直接自尽,这总比受苦来的强吧?
呵呵,或许会有人因为受不了而自尽,但这仅仅是一部分人而已。
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真到了决意自绝的关头,哪怕是片刻的迟疑,都是前功尽弃。
所以想死,能死,只能是他们的奢求,因为他们自己并不敢死。
“这是利益最大化。”
“毕竟杀只能震慑一时,却不能震慑一世。”
“但若是将他们贬为罪役,让他们活的连猪狗都不如,朝臣才能因惧怕而收敛。”
对于朱标的惊叹,朱棡还是摇了摇头道。
“比起一生一世的折磨,死反而是成了一种奢侈。”
朱标也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嗯,可是你换个角度想想。”
朱棡的目光转向沉思中的朱标,嘴角勾勒起一丝笑意,继续道:“这又何尝不是大明,不是老爷子的恩典?”
“你说的不错,比起诛九族,老爷子只诛首恶,的确更能体现出老爷子的仁德。”
“也足以说明老爷子的大度与宽厚,所以这对于大明而言,更是利远大于弊。”
闻言,朱标又是沉吟片刻后,方才赞同的看向朱棡点头道。
“对嘛,毕竟老爷子可以不用在乎骂名,但我们这些身为儿子的,岂能不在意老爷子的名声?”
对此,朱棡仍是笑着看向朱标,只是这话里却是有话。
“明日宴请完淮西勋贵,便由我代为监国,你来辅政,就别让老爷子掺和了。”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以朱标瞬间就明白了朱棡的意思,也是当即点了点头道。
因为这次对于淮西勋贵,可不仅仅是敲打,而是要告诉他们,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这一朝于公,你们是定鼎天下的功臣,于私,你们是陪老朱纵横四海的老兄弟,所以老朱会纵容你们。
但到了下一朝,可没有人会惯着他们了,而那时,他们若是还是不能醒悟,也就别怪朱标不念旧情了。
“可比起这些,我更想的是将摊丁入亩,推向全国,所以由我们动手,最为合适。”
朱棡走至朱标的身边,又是将手搭在朱标的肩膀上后,方才看向窗外轻声道。
“大明会迎来盛世的,一定会的。”
对此,朱标也是随之侧目随其向窗外望去,眸中闪烁起期待。
“走吧,老爷子不是想知道这三年,我在太原究竟干了什么?”
“虽然还不能让老爷子亲眼得见,但有些小玩意,总能造福天下百姓。”
随后,朱棡又是轻轻拍了拍朱标的肩膀笑道:“不过,在此之下,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闻言,朱标便是抬头看向朱棡道。
“说服老爷子,解除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