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镇抚司。
朱棡端坐于首位,眼眸淡漠的看向下方跪着的胡惟庸之子,胡桐。
“启禀殿下,应天府上下,所有犯事之官员,已经全部打入诏狱,等候殿下发落。”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匆忙踏入正衙之中,便是看向上手的朱棡,抱拳道。
“胡桐,孤王亲自审问。至于其他涉案官员,交由你亲自审问。”
朱棡瞥了一眼发抖的胡桐,便是冲着毛骧开口道:“一切以大明律为先,绝不徇私枉法。”
“殿下放心,纵然是铁嘴,微臣也会给他们挨个掰开。”
毛骧的脸上,顿时升起一抹残忍,方才抱拳退下。
“启禀殿下,胡相国求见殿下。”
只是毛骧刚刚退下,指挥同知陆风,便是踏进正堂道。
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胡桐眼中顿时浮现起一抹喜色,心中虽然依旧忐忑。
但也明白,以自家老爹胡惟庸的权势,即便是晋王朱棡,也得给三分薄面,所以这个命,应该是保住了。
而坐在上手的朱棡,看向明显松了口气的胡桐,眼中又是泛起一抹冷意。
随后,朱标便是摆了摆手,示意陆风请胡惟庸进来内堂。
只是说实话,某一个瞬间,朱棡真想砍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胡桐。
但很显然,此时的朱棡,还不能杀了胡桐。
毕竟杀了胡桐容易,杀了胡惟庸容易,但胡惟庸留下的烂摊子,可没那么容易收拾。
所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都得徐徐图之,那至于为什么要抓这个胡桐?
因为自悦香楼老鸨,将胡桐错杀了马南山老相好的事,抖了出来以后,朱棡就已经在盘算,怎么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那便是抓了胡桐,借此,朱棡就能插手应天府事务。
将这些碍于胡惟庸情面的官员,纷纷下狱,严加审问。
从而分化胡惟庸的权力,还有剪除胡惟庸的党羽。
毕竟,身为右相国的胡惟庸,中书省执政这几年,可谓是广结党羽,而这应天府之下,藏了不知凡几。
那即便是让胡惟庸与江南、浙东、淮西,乃至于天下士绅都对上,也不足以让胡惟庸成为孤臣。
相反,凭借手中的权力,胡惟庸依旧可以,游刃有余的对付天下士绅。
可若是这般,朱棡想要看见的针锋相对,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就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所以假借胡桐之手,剪除胡惟庸的羽翼,使其权力缩减,这样才能让天下士绅,毫无顾忌的对付胡惟庸。
那这才是好戏的开场,也将是中书省与天下士绅,最后的绝唱。
思索间,胡惟庸已经走进内堂,并且看向朱棡躬身道:“老臣见过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千岁。”
“爹.......”
胡桐也是猛然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胡惟庸,一脸的欣喜道。
只是这话还没出口,便是被胡惟庸厉声呵斥道:“孽障,闭上你的嘴!”
暴怒的声音响起,顿时吓的胡桐缩了缩脖子,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惧色。
而你别看胡桐整日在应天府耀武扬威,但面对胡惟庸,那也是打心底里的畏惧。
“老子聪明一世,自诩不弱李善长,刘伯温,怎么就生了这么些畜生!”
胡惟庸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向缩了缩脖子的胡桐,心中哀叹一声道。
毕竟胡惟庸的这几个儿子,完全没有继承到胡惟庸的聪明,而且整日里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欺男霸女,那胡惟庸不生气,才是怪事。
特别是今日,胡桐还栽在了完全惹不起的人手中,这让胡惟庸一时之间,都想将胡桐拍死。
可说到底,虎毒不食子,再者中书省右丞相之子,因为错手杀了一个风尘女子,而被杀。
这要是传出去,对于胡惟庸可是极大的打击,甚至都足以动摇胡惟庸的地位。
那不管如何,今日这个儿子,胡惟庸怎么都要保下来。
况且他胡惟庸最近推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也是有功于朝廷,所以相信朱棡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来人,赐座。”
朱棡看向旁边的陆风,示意其为胡惟庸搬过来一把椅子后,方才看向胡惟庸,轻声笑道:“胡相国,我们坐下聊。”
而望向陆风搬过来的椅子,胡惟庸眼中一动,明白这件事还有转机。
胡惟庸的面色,这才缓和了许多,随后坐下,便是看向朱棡拱起手道:“谢殿下赐座。”
“胡相国在江南实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可谓是厥功至伟,孤又岂能因为儿子,便迁怒于胡相。”
朱棡摆了摆手,方才轻笑道。
“惭愧惭愧,终是老臣教子无方,方才酿下今日之祸端,此乃老臣之罪也。”
对此,胡惟庸倒是满脸惭愧的叹了口气道:“而且功是功,过是过,所以殿下岂能因为老臣这些许微末之功,就轻饶了这个逆子,孽畜!”
言外之意,胡桐犯了法,你朱棡要打要罚,他胡惟庸都没意见。
但你朱棡要真敢杀了胡桐,江南士绅那边,他胡惟庸也不会尽心尽力了。
毕竟胡惟庸为了应对江南士绅,可是吃尽了苦头,而这还不是为了给你们两兄弟办差?
可他胡惟庸的儿子,不过是错手杀了个妓女,你们两兄弟就得往死里整胡桐?
况且如此寒臣子心的行为,要是传出去,大明朝的这些文武百官,还有谁会为朝廷死心塌地的办差?
“孤想问问相国,关于胡桐错杀妓女一事,胡相国,知不知晓?”
朱棡当然明白胡惟庸的意思,便是朝后靠了靠,方才看向胡惟庸询问道。
“哎......老臣这几日才回的京师,所以并不知晓,但老臣要是知道这个小畜生错手杀人,老臣非得打死他!”
说话间,胡惟庸又是咬牙切齿的看向胡桐。
而这一出,又是吓的胡桐将头埋得更低了,生怕惹恼了胡惟庸,直接给他打死在镇抚司。
只不过这一幕,落在朱棡的眼中,倒像是在看笑话。
毕竟胡惟庸句句不离小畜生、孽障,甚至恨不得打死。
但这其中的重点,还是在告诉朱棡,错手,并非本意。
“看来这朝中上下,许多官员都想巴结我们的胡相国。”
“毕竟,这应天府上下的官员,都在为令公子极力遮掩,甚至就连应天府尹,都被令公子遮掩了一二。”
话音落下,朱刚又是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奏章,扔给了胡惟庸笑道:“毕竟令公子,除了错手杀害悦香楼妓女,还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勾当。”
“那这些,胡相国,是不是要给孤王一个解释?”
顿了顿,朱棡又是满脸笑意的看向胡惟庸,轻声道。
只是这充满笑意的面庞下,藏着一抹深不见底的寒芒。
而或许别人未曾察觉,但这位自诩绝顶聪明的胡惟庸,可是正正好好的瞧见了这一幕。
对此,胡惟庸心中一沉,看来今日,没这么容易过去。
“殿下,老臣明白自家这个孽障的性子,而有时老臣宁愿欺骗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老臣的儿子,是个德行有缺的畜生。”
“而如殿下所想,老臣也的确为这个小畜生擦过几次屁股,但也绝对不是伤天害理之事。”
“所以老臣恳求殿下,念在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老臣的这个不孝子。”
话罢,胡惟庸又是叹了口气,便是缓缓起身,看向朱棡,俯身叩拜道。
“嗯,既然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胡相国,你自去陛下那里请罚。”
望向磕头纳拜的胡惟庸,朱棡的眼中又是闪过精芒,方才摆手道:“至于你这个儿子,廷杖三十,贬为庶民,流放祖籍,如何?”
“老臣叩谢殿下大恩。”
胡惟庸也终于松了口气,便又是三叩首道。
“孽障,还不谢恩!”
但看向自家呆滞的傻儿子,胡惟庸的怒气,又是噌噌噌往上涨,当即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更是扇的胡桐脑瓜子嗡嗡响。
毕竟这场交锋,胡惟庸保住了胡桐的命,但付出的代价,也足以让胡惟庸肉疼。
所以胡惟庸这一发狠,打起自家儿子,可谓半点不留情。
至于胡惟庸刚刚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为胡桐擦过屁股,但都是在律法容忍之内,所以不为过。
至于伤天害理,欺男霸女,胡惟庸不知道,毕竟严父间疏,胡桐也不敢让胡惟庸知道。
那为什么能压下去?
因为,他胡惟庸是大明中书省第一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国。
所以这应天府的大小官员,都不敢得罪他胡惟庸的儿子,又或许是想巴结他胡惟庸。
这才将胡桐所有的勾当,一一压下,但他胡惟庸不知情。
毕竟以胡惟庸的聪明,还有他的自负,除非有紧急政务,不然,绝不可能接见正四品以下的官员。
那不管朱棡怎么查,都查不到胡惟庸的身上,而这也是胡惟庸的底气。
所付出的,只不过是应天府在京的一干官员,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
反正只要他胡惟庸,还在右相国这个位子,今日失去的,明日还能再拿回来。
“谢殿下不杀之恩!”
被扇懵了的胡桐,便是连忙看向朱棡叩首谢恩。
只是胡桐这脸,越看越像苦瓜脸,毕竟先结结实实的挨了胡惟庸十几个大嘴巴,还有三十大板,那接下来的几个月,也就别想下床了。
至于贬为庶民,流放祖籍,说白了,就是让胡桐去凤阳做个富家翁,但必须远离京师。
随后,胡桐挨完板子,便是被胡惟庸带回了府邸。
“殿下,就这么放过胡桐?”
指挥同知陆风看向朱棡询问道。
“凤阳,有没有锦衣卫?”
对此,朱棡只是反问陆风道。
“回殿下,有。”
陆风想都没想,便是抱拳道。
“你亲自去办。”
话罢,朱棡的眼中闪过一抹深邃,便是拍了拍陆风的肩膀。
“标下明白。”
陆风的眼中掠过一抹狠辣,重重点头。
“别让毛骧知道。”
此言一出,陆风又是连忙抱拳。
同一时间,朱元璋也已经踏进了忆江南。
刹那间,一股清新淡雅的檀香与药草的香气交融扑鼻,令人心神宁静。
阳光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棂,洒在由深色檀木铺就的地板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宛如时间的碎片在此凝固。
大厅中央,一方青石砌成的水池潺潺流动着温热的泉水,池边摆放着几张雕刻着古朴图案的花榈木椅,专供客人休憩泡脚。
而在大厅的一角,一位身着淡雅衣裙的女子,正端坐于一张精致的琴案之后。
这女子的服饰以素白为主,点缀着几朵淡蓝绣花,长发如瀑,轻轻束于脑后,仅留几缕青丝随风轻扬。
只见其轻抬皓腕,轻抚琴弦,指尖跳跃间,琴音缓缓流淌而出,如同春日里细雨润物,又似秋夜中月光洒满林间,纯净而悠扬。
琴声与不远处的市井喧嚣,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片小天地包裹得更加宁静。
就连朱元璋都是微微一怔,这一刻,忆江南恰似繁华之中的一片净土,时间也是变得极缓。
“老哥哥,觉得如何?”
徐达一把揽住朱元璋的肩膀,方才笑道。
“嗯,许久没有这么舒心了。”
朱元璋微微一愣,便是轻轻点头笑道。
“打了一辈子的仗,咱们就不能享受享受?”
常遇春见状,也不甘落后,大笑着搭上了朱元璋另一边的肩,嗓音里满是豪情。
“小点声。”
但对于常遇春的豪迈,朱元璋倒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只是这一嗓子,并未引起朱元璋所想的轰动,反而是依旧平静,这倒让朱元璋有些好奇。
随后,一名女侍迎面走来,便是看向常遇春盈盈一礼,笑道:“几位客官,请问有预约么?”
“有预约。”
话罢,常遇春先是松开朱元璋的肩,便是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光滑的玉牌,递给了眼前的青衣女侍。
“几位客官,忆江南早已为您几位,准备好了上好的厢房。”
说罢,侍女轻提罗裙,转身在前方引路,穿过迂回曲折的走廊,沿途的烛火摇曳生姿,映射出一抹静谧之色。
唯有跟在他们身后的朱标,眼中满是苦笑之色。
以常遇春与徐达他们的性子,必然是最好的厢房,那朱元璋一进门,那可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