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回到了大帐。
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苏烈的话,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他虽不相信这些话,可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大胆。
当然……陈正泰也是。
李世民对于军中怀有某种不切实际的美好想象,这是毫无置疑的,毕竟他曾带着这一支军马,横扫天下。
因而,他回到了大帐,便再没有出来。
陈正泰安顿好了骠骑营,便又到了大帐这里,请求觐见。
“张力士,不是说要去围猎吗?怎么还不动身?”
张千看了陈正泰一眼,道:“陛下身子有所不适,所以……已取消了。”
陈正泰一脸关切的神色,道:“呀,恩师病了,那么学生得去看看。”
于是张千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陛下现在不想见陈郡公,他嘱咐陈郡公,好好约束自己的部下。”
陈正泰讨了个没趣,心里说,不会吧,恩师这样小气,自己有说啥吗?历史上的唐太宗,应该很大气才对啊。
难道……这一次……恰好触到了逆鳞?
正说着,程咬金不知何时从一旁窜了出来。
他一看陈正泰,随即便怒气冲冲道:“你这小子,倒是让人好找,你看看你将人打成了什么样子。”
陈正泰很无辜地道:“这也怪得我来?又不是我打的。”
程咬金突然觉得这个小子脸皮比自己想象中要厚实的多!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也是那刘虎技不如人,倒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这下手太重啦!你是要见陛下?陛下回来之后,心情可很不好,他虽没有明说,老夫却略有一点耳闻,陛下对军中的事,是很上心的,别人说那样的话倒也还好,你是他的弟子,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的话,陛下心里能痛快?”
“好啦,好啦,这也没什么关系,陛下不见你,以后我在陛下帮你美言就是,过一些日子,陛下的心情好了,自然也就不记仇了。我的瓷窑如何了啊,赶紧给我挣几百上千贯来才是,老夫要穷死了,再这样下去,没米下锅了。”
陈正泰不禁道:“谁说做生意就一定挣钱的?”
“……”
程咬金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啥,难道还能亏钱?”
陈正泰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道:“生意就是如此,有亏有赚。”
程咬金不禁要咆哮:“当初你咋不早说?”
陈正泰就道:“当初你没问。”
“我揍你。”程咬金勃然大怒。
陈正泰这一次有底气多了:“世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今日你揍我,明日我兄弟自去揍你儿子,这样下去,大家都吃亏,有什么事,大家不可以讲道理呢?好啦,再会。”
说罢,他拱拱手,转身要告辞。
突然,陈正泰想到了什么,突的顿足,道:“对啦,那刘虎伤得这般重,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大家只是玩笑而已,让他不要当真,现在受了伤,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告诉他们,明日我给他们送一万贯钱,给这些受伤的弟兄们养伤,还有抚恤。”
一出手就是一万贯……
程咬金听得目瞪口呆,这可是一万贯啊,也就是一千万个铜钱,若是用车拉,没有几大车,是拉不完的。
出手就是一万……
早说嘛,就凭着这番气度,你可以揍老夫啊,老夫一日挨一顿,三十天下来,一百辈子都不愁了。
“算你识相。”
虽说是那般的想,不过面子还是要的,程咬金好歹也是长辈的身份,便拉着脸,骂了几句:“以后不可如此啦,再如此,刘武能饶你,老夫也不能饶你。也亏的有老夫在你们之中斡旋,如若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他顿了顿,虽然有时候觉得陈正泰这个家伙挺讨厌的,可说实话,内心里还是对陈正泰颇有一些欣赏。
毕竟是少年人嘛,人家天天喊自己世伯,多少还是需要照顾一二的!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这几日,你就别去寻陛下了,到时我抽个空,真给你美言几句,陛下只是拉不下面子而已,你是不知道陛下将面子看得有多重,这府兵几次的革新,都是陛下亲自拟定的章程,他还指着自己所拟的府兵军制,能够传承万世呢!现在你和那个谁胡说,怎么好教他下得来台?你乖乖的,老夫有办法哄他。”
陈正泰见他一副很有办法的样子,心里想说,这程世伯敢情是自己同行啊!
看他老神在在,好像很有一手的样子,于是他道:“那就有劳世伯啦。”
既然陛下见不着,陈正泰便不再跟程咬金多扯谈,没一会就回了营地。
这二皮沟骠骑营的人不多,所以格局很小,又和其他的营地紧挨着,原本这附近营地的其他官军,总会在外头晃荡,可现在……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此时的二皮沟骠骑营,就宛如天煞孤星一般的存在,孤零零的,几乎看不到任何闲逛的军卒。
营中五十个新卒,现在个个兴奋得不得了,他们刚刚从军,还未有荣誉感,今日跟着去摇旗,个个看得热血沸腾!
此时,他们再看陈正泰和薛礼、苏烈,目中下意识的带着崇拜,顿时感觉自己走路有风,腰杆也挺得笔直。
“方才我去河里打水,其他营看我是二皮沟的,都让我先打。”
“我去茅坑那里,人家茅坑上一半,见我来了,起来都先让我上。”
“别将威武啊,我若有他一半能耐,这辈子横着走。”
“都别啰嗦,别将让我们操练呢,来,操练了。”
大家都兴致勃勃,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过了一会儿,苏烈便一身戎装出来,虎目一瞪,大喝道:“集结,操练了。”
五十个新卒,迅速地汇聚,个个挺胸。
营中操练很辛苦,尤其是在二皮沟,毕竟……给的伙食好,自然也要卖死力。
苏烈更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从早开始操练,一直到日头落下,无论刮风下雨,也绝不停歇。
这几日会猎也是如此,为了防止再出状况,陈正泰让他们不得随意出营,下达命令时,也绝不再含糊其辞,非要详尽到无懈可击才好!
比如让薛礼带人去河里洗澡,必须要求好时间,洗澡的地点,怎么洗,洗完哪一个部位,什么时候赶回。
他是怕了啊。
十几日围猎,除了起先的新奇,慢慢也就变得无趣起来。
陈正泰跟着程咬金,幸亏没有遇到老虎,倒是猎到了几头鹿和獐子,以至程咬金骂骂咧咧,连说运气不好,老虎都死绝了嘛?
至于陛下……似乎心情一直不甚好,更多时候,都只是观摩众将围猎,他似乎在想着心事。
陈正泰几次觐见,都被挡了,这让陈正泰很郁闷。
恩师,你是了解我的啊,我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你咋不给一个机会呢?
时间过得很快,围猎结束了,大军拥簇着皇帝返回长安。
回去的路途上,李世民倒是将陈正泰叫到了身前:“这几日,猎了什么?”
陈正泰回答道:“恩师,猎了一头鹿,还有……”
“没有猛兽嘛?”李世民皱眉。
陈正泰摇头:“学生一直希望能打一只老虎,好在恩师面前扬眉吐气,只可惜这里的猛兽似乎都绝迹了,没有机会。”
李世民颔首:“看来,下一次围猎,不能来南山了,要换一个地方。朕的御苑里,倒是养了不少猛兽,此处的猛兽若是绝迹,何不放养一些,让他们在此繁衍生息,过了几年……就有老虎和狼群了。”
陈正泰连忙道:“恩师万万不可如此啊,若是猛兽伤了寻常的百姓,那便罪过了。”
“朕不过玩笑罢了。”李世民竟是难得笑了笑:“这几日,你一定惶恐不安吧,朕只是有些心事,不想见人,并不是针对你!好啦,你退下吧。”
陈正泰怏怏退下。
某种程度而言,臣民们最害怕的,就是皇帝有了心事,毕竟……皇帝掌握了生杀大权,谁晓得这心事是啥呢。
陈正泰想得比较开,回到了长安,随即便带着人马回到二皮沟,让人布置了一下,准备结拜。
他本想寻一个桃林,不过在这二皮沟的附近,偏偏没有这种地方,这倒令人觉得有些遗憾。
于是陈正泰退而求次地寻了一个林子,这林子改了个令他觉得有神圣意义的名字,就叫‘桃林’。而后让人搭了一个凉亭,稍微布置了一下,便拉着薛礼和苏烈二人,杀了几只鸡,烧了黄纸,发了毒誓,彼此约定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结拜便算成了。
结拜之后,三人在桃林的亭中饮酒。
此时,苏烈看着陈正泰道:“兄长,我知道你素来对军中的事不甚热衷,这二皮沟骠骑营,便交给我与三弟吧,你若是信得过,不出数月,便能有一些样子,再多一些日子,定能练出一支百战精兵来。”
苏烈显得很兴奋,他知道,自己距离自己的梦想,已经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