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章 真实之怒、狂猎生机1

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响,覆盖在黑袍人脸上的面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并掉落,显露出其下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来。

男人胡子拉碴,从相貌上看显得有些邋遢,但从面孔上看倒是英气十足。在看清楚那张脸后凯撒有一时的愣神,因为这张脸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副面瘫的俊脸,让人觉得这如果是个面瘫的话真的再合适不过了。这个第一印象突如其来的闯入凯撒的脑海,并且根深蒂固。

肯德基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虽然这位次代种的真容让人有些惊讶,从中看不出任何尊贵的气质和杀机。

但别说他看起来病怏怏的,就算这人是个看起来快猝死的老头儿都不能让人放松半点警惕,要知道那个言灵的名字可是‘时间零’,就算昂热老得快要入土,也能用这个言灵干掉身为次代种的赛特。而拥有着时间零的敌人无论如何都不可小觑,更别说对方真的是一位次代种了。

与时间相关的言灵,无论哪一个都是如此,而其中最为诡异的时间零则尤为其甚,就算是一位经受战场洗礼、身经百战的混血种,也不见得就能够胜过一个带了一把指甲刀的、刚刚觉醒了血统天赋的时间零拥有者。

犯规的言灵就是犯规的言灵,在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公平这一说。

次代种动了,他的表情呈现出惊恐和愤怒的模样,嘴巴微张,似要呼喊又像是要怒吼,与此同时次代种的黄金瞳金光大胜,汹涌的龙威从中喷薄,仿佛大堤溃散,一场酝酿了十数年之久的洪灾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在炽热的黄金瞳下,就连阴雨不断的空气都开始陡然升温。

汉高吃了一惊,在遥远的西部时代时,他曾经隔着一段距离与一位次代种玩牛仔对决,两人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一个街道那么宽,但就在那时他也未曾感受过如此汹涌的龙威。

他的血统已经是混血种中相当顶尖的那一栏——可居然还有什么威压能够让自己感到如此的压迫感?

在炽热翻腾的黄金瞳面前,连这位老牛仔都在第一时间没能举起手中的德州拂晓。

形势紧迫如同眉睫燎火,汉高紧咬牙关,奋力用牙齿咬破了舌尖,舌尖上传来的刺痛迫使他重新打起精神,他深深吐气,在那双黄金瞳的面前夺回了行动权。

汉高紧紧的盯着那双炽热翻腾的瞳孔,那位次代种此刻正在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像是愤怒又像是痛哭——如此冠位的龙类也会被这样简单的情绪左右吗?

据说越是高等级的龙类就越是淡漠无情,他们的心中只会存有对世界的仇恨,或者就是毫无理由的要让世界为之俯首称臣,对权力的渴望让他们几乎癫狂。

眼前的次代种颠覆了汉高对龙类的理解,但他并未任何迟疑,而是当机立断的举起了手中的炼金转轮——上一枪打掉的是次代种的面具,那么这一枪他打爆的就是次代种的脑袋!

但汉高没能扣动扳机,因为在那之前,这位次代种突然开始大口的咳血,随后仰面倒了下去。

在众人不知所措的眼神中,次代种的躯体向后跌倒,他落入满是积水的地面,激起了高高的水花。

———

芝加哥郊区,在由奥术陨星所砸出的陨石坑中,两位初代种级别的龙王裹着雷霆与怒火撞在了一处。

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奥丁虎吼着挥动着手中的长枪,昆格尼尔的枪尖震开了暴怒的剑锋,随后刺出了无数流星般的枪击。

老唐将饕餮横挡在身前,这柄不知饱足之刃贪婪的汲取着昆格尼尔刺来的流星,但奥丁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再次进行着他的刺击,居然绕过了饕餮的防御,昆格尼尔的枪尖径直在老唐的盔甲之上炸响,爆出明亮的火星。

老唐发出吃痛的怒吼,昆格尼尔的力量居然径直穿透了他身着的重甲,世界树枝的每一击都在他的身体上击发,这次他并未携带康斯坦丁所铸的盔甲,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办法反制。

但早在哈萨克斯坦时老唐就已经在李雾月那里学到了教训,在与奥丁的战端初开之时,老唐就直接用龙鳞覆盖了自己的身躯,所以就算被昆格尼尔所伤,也没有就此丧失战力。

——他能够感觉到的唯有愤怒。

沉寂了千年之久,在人类的浸染下似乎丢掉了怒火与龙性,在故纸堆中捡拾着人类的历史,似乎被人类的诗词、典籍、被这样那样的故事和别人的经历感化并转变为一个酷似人类的初代种,热爱人类的文化、饮食以及电子游戏。

在诺顿历来的重生中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曾经不远千里去往中国为弟弟寻找救治残疾的办法,那时的诺顿也未曾出现过如此的转化,最多也不过是对人类这一物种产生了些许兴趣。

在李雾月看来能够与人类站在同一战线的诺顿简直‘不可思议’;耶梦加得在得知诺顿居然就是路明非口中的‘老唐’时,连说了三个‘不对’,并笃信诺顿绝不可能会与孱弱的人类为伍;而奥丁知道这件事后则是对诺顿深深的失望,认为他辜负了兄弟姐妹的期望。

诺顿在兄弟姐妹中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即使是在初代种中诸多暴戾的兄弟之中,他也是那个绝对的暴君,喜怒无常妄自尊大,滔天怒火曾经抹去不知多少个人类的聚落。

如此的转变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就算有失忆这一环,但就连一个人的秉性和脾气都很难被改变,更遑论是作为长生种族的龙类了,作为老唐的短短数十年远远比不过身为诺顿的岁月,两者做比就好像拿一个人生前所经历的时间与他死后所要经历的时间一样对比。

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不太应该发生,但诺顿确确实实的做出了改变,说是改变甚至都已经不足以形容,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他‘顿悟’了。

这是个很奇怪的说法,一直流传在人类之间,在某个突然的时机茅塞顿开,心中澄澈、仿佛再无一丝尘埃。

顿悟是很难的一件事情,顿悟过的人有时会觉得从前的生命根本无法称之为生命,与已经顿悟后的生命做比,从前的那些都是虚度的光阴。

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没有几个能够做到‘顿悟’这件事的,而真真正正做到这件事的人无一例外都被称之为圣人。

诺顿当然不是圣人,没有哪位圣人手中能够沾染如此之多的鲜血,也没有那位圣人经受了如此漫长的时间,诺顿所经历的岁月足够让森林退化为沙漠,沙漠又焕发为森林,如此反复数次。

顿悟后的他似乎不那么暴戾那么凶残了,就连路明非都曾经多次质疑他所锻造的武器是否有误,毕竟如论如何来看,这位兄弟都不像是暴怒的样子,和本人的性格也实在不搭。

但怒火仍旧存在。

接受了人类的这一身份后,老唐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愤怒的事情,他所期待的不再是欣赏自己所一手制造的滔天血海,而是人类所创造的娱乐。

他开始喜欢打游戏吃肯德基欣赏漂亮妹子,或者就是捧一本书慢慢看,偶尔读几首故事,了解一下人类在短暂生命中所锻造出的、有着无限生命的瑰宝。

诺顿喜欢读史书,对于长生种来说史书实在是神奇的东西,这玩意儿甚至做到了能够和长生种一样拥有着漫长的生命,只要人类存在历史就能够接着存续。

而无论何时你拿起一本书来看,也还是会觉得书中那个现已死去的人物居然还是那样的鲜活,就好像他一直没有死去一样。

中国人对历史的敬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也深深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读东周列国志时他看到‘崔杼弑君’的典故,读到哥几个硬是要写‘崔杼弑其君’,一边读一边赞叹说真牛逼真牛逼。

他好像变得完全不像是一个长生种了,诺顿的怒火被他抛在脑后,他在玩恐怖游戏的时候会被吓得嗷嗷叫,在看感人电影的时候也会偷偷落下两滴不被本人承认的泪来,他好像变得不像是诺顿而是老唐,但怒火依然存在。

身为怒火的至尊,怒火未曾有一刻远离过他,诺顿尝试修身养性,他读书读诗读史,在那么多的故纸堆中淡漠自己的怒火,但怒火仍旧存在。

——历史的两面,人类的两面,所有的不公所有的黑暗都激起这位龙王的怒火,他曾经手上沾满人类的鲜血,碾碎这些生命时不会有丝毫的歉疚,但现在他在为人类中的良善者和正直者感到不公,向人类中的怯懦者和卑劣者暴起愤怒。

但无论如何,他都需要解决的是这位名为奥丁的兄弟,纵然诺顿在现在也无法完全察觉奥丁的计划,但这位兄弟在打白王的主意,白王的伟力是能够颠覆世界的,而无论如何,诺顿都不允许这个自己才刚刚喜欢上的世界就此迎来终焉。

诺顿发出愤怒的吼叫,他的身上燃起不灭的火焰,就连炼金材质的盔甲都在这种火焰缓缓融化。

奥丁吃了一惊,因为就连手中的昆格尼尔都在颤抖着避退,世界树枝居然也在惧怕诺顿所招引而来的高温。

——可是什么东西能够融化炼金材质的盔甲,这位兄长的力量真的比康斯坦丁要低吗?!

奥丁退了半步,昆格尼尔是珍贵的武器,在时至今日的世界上不可能找到第二支世界树枝,他需要用雷霆和飓风的武器来折磨诺顿,从理论上来讲,任何有天空的地方都将是他的不败之地。

天空与风之王呼唤着他所能够掌握的权柄,闷雷滚滚自天顶响彻,无数雷光映亮此处,矛头直指诺顿。

但诺顿没有作任何反应,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已经与他的手臂结为一体的暴怒正在欢快的扭动,这柄被诺顿用来自我审判的炼金刀刃正在拼命汲取着他的怒火,而在诺顿怒火的滋养下,它的独眼愈加猩红夺目,那颗眼睛如同心脏般不安而有力的跳动。

无数暗红色的物质围绕着暴怒的刀柄迅速增长,它原本就在解禁了真实形态后覆盖了诺顿的手臂,而如今那些枯槁如同枯死树枝形象的胶质物正在疯狂的猛长,被融化为铁水的铠甲与这些胶质物相合凝固,几乎是转瞬之间,诺顿的半边身子就覆盖了一层诡异而狰狞的盔甲。

这幅盔甲上满是黑红色的胶质物,它们如同活物般覆盖了诺顿的龙鳞,而暴怒原本在刀柄上的那颗独眼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诺顿心脏部分圆睁着的一颗怒目。

——瞳孔竖立,猩红如血。

暴怒锋利的刀刃在诺顿盈盛的怒火之下愈加涨大,这把刀刃此刻充盈着暴君之怒,几乎在短短的数秒之后,它的身长就已经到达了惊人的程度。

雨水尽数退散,因为在那半幅盔甲上燃起了黑色的怒焰,任何雨水还在半空中就已经被蒸发升腾。

奥丁奋力挥臂,他为诺顿准备了千万雷霆,末日天罚般的场景在此刻上演,无数的雷枪如同枪林弹雨般朝着诺顿无情的倾泻,但在万千雷光之中,有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芒闪起。

——刀光!一道比雷霆更要夺目的刀光,它切开了雷电,将天穹之威尽数斩落,所有的雷霆都在这道刀光的面前避退了,诺顿用一刀斩落了漫天惊雷。

诺顿的眼睛已经只留下愤怒,他大张着嘴巴,沉重的呼吸间,从中吐出白色的蒸汽,仿佛一头猛龙终于从漫长的睡眠中苏醒。

——龙王诺顿,在时隔千年之久后,终于重新显现出暴怒的本尊了。

奥丁的表情紧张了起来,这种程度的诺顿就连他都少有见过,而历史上每当诺顿呈现出这样的状态,都必然会带来一位兄弟陨落的消息。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笑了,奥丁深深的叹了口气,讲话的语气中居然带上了一丝宽慰,“这才是我所期待的兄长啊,绝对的怒火绝对的焚烧,所有的事物都要在你面前避让,就连昆格尼尔也会在你的怒火前感到棘手。”

奥丁顿了一下,语气诚恳的开口。

——“我说兄长,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推翻这个世界吗?本来被奉为皇奉为帝的就该是我们才对啊。在得到白王的力量之后,我们甚至可以不局限在这区区的一个世界上。我们可以探索所有的终极!”

“哈啊……哈啊……”

诺顿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粗重的喘息了一会儿,白色的蒸汽在他的口中升腾。

“你指望和在这种状态下的我交流吗?”

诺顿晃了晃脑袋,颇有些艰难的开口,此时的怒火正在不断的冲刷他的脑袋,在完全解禁暴怒以后,他几乎处于失控边缘。

——七宗罪中有两柄武器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其一便为暴怒。那是不设限的力量,有着多少怒火就能够发出何等的咆哮,但完全解禁的暴怒连这位铸造者本人都难以掌握。

“但正是这种状态下的你才能够回想起曾经执掌世间时所沐浴的荣光,不是吗?”

奥丁满是期待的开口,“手握权与力的力量,将整个世界尽数握于鼓掌……!兄长,你有这样的力量,而我,能够为你提供这样的机会。”

“哈啊……你比我想象的……哈啊……还要、咳……”诺顿粗重的喘息着,他用力眨了眨眼,像是在尽力清醒,随后朝着奥丁举起了暴怒,那把炼金刀剑此刻已经与他的右臂融为一体,他朝着奥丁举起右臂。

就连天象都仿佛畏惧着这把利刃一般,雷声惶急着远去,如同在逃离此地,那些被奥丁召唤而来的飓风则在远方停滞不前,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已经与诺顿融为一体的暴怒则发出了兴奋的、如同龙吼一样的欢叫。

覆盖在诺顿身上的半幅盔甲,其上燃烧的火焰已经渐渐凝结为黑色的熔浆,但其热量却更胜一筹。

诺顿抛下右手的贪婪,随后伸手从盔甲上折下了一截固化的火焰,居然就这样把那块火焰塞进嘴巴里慢慢咀嚼了起来,像是在吃某种软糖。

炽热的蒸汽在他的口鼻中冒出,在似乎有些享受的喘息声音中,诺顿缓缓对奥丁做出了判断。

“……呼。”

——“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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