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这日中午,顾陵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先是看见了头顶上青色的帐子,然后则是一张白嫩纤细的手。

那手五指摊开,皓腕上还拢了个金珠红玉镯子,在他眼上一阵晃悠。

“小姐。”他心里一动,转了下眼珠子,便见姜嬛坐在他床前。

她梳了个寻常的柳叶髻,身上是浅粉的绣花裙,两只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里和嘴角都噙着笑。

窗外阳光正好。

呐!不错,他没死,还活着。

“顾陵,你觉得怎么样了?”姜嬛见他认出了她,言语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姜济命下人把顾陵送回绿竹斋后,姜嬛指了个叫阿昌的小厮来照顾他。

她心里是想着一直守在顾陵身边,时时看着他,待他醒了再和他说说话的。

可李嬷嬷不让,说顾陵昨夜倒在她床上,她又抱了顾陵已是很不应该,好不容易将这事瞒了去,若再让人看见她这个当主子的守在顾陵身边,岂不要落人口舌。

姜嬛心想着:她爱守着顾陵就守着顾陵,只要他们清清白白,凭别人怎么说也不关他们的事,而且姜府上下,谁敢跑她面前多嘴!便要多嘴,无须她动手,也自会有人治他们。

无奈李嬷嬷是个爱操心又爱唠叨的,见她不以为意,把这话念了一遍又遍,还一边念一边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www.youxs.org,在心里把她当半个妈妈看待,不太好如此让她自虐,只好忍了下来,乖巧地待在屋里。

但她不放心,让锦葵去交待阿昌,待顾陵醒了就赶紧来通报。

可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阿昌的通报。

吃过午饭后,见李嬷嬷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她便悄悄地溜出了门,到顾陵这来了。

可喜的是,她来了不到一刻钟,顾陵就醒了。

顾陵因肩膀受了伤,现肩上正缠着止血的白布,因为怕过紧的衣衫压着伤口,身上也只系了件白色的交领襦衣。

他自撑着床坐了起来,那衣扣系得松范,随着他的动作,衣襟往下滑落,竟漏出了大片遒劲健美,曲线分明的胸肌和腹肌。

姜嬛没见过这个,一时间竟是傻了眼,还在心里暗叹:“哦!原来男人的前面长这样。”

顾陵被她瞧得俊脸一烫,默默地拉起了衣服,遮住了身上的春色。待要伸手去系扣子时,提起左臂,一阵钝痛,惹得他眉头一皱。

姜嬛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这屋里如今只有他们二人,阿昌和锦葵都在外边,他又受了伤,她这个当主子的于情于理该好好关照他,便自觉地上前去替他系衣带。

只是她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素日里她的衣带都是下人们帮她系的,她虽然也会系,但因为干的少,到底手生。

是以系顾陵身上的衣带时总不太灵活。

他衣上有三对衣带,一对是在腋下身侧,一对却掩在衣内侧,这掩在衣内侧的带子系起来最麻烦。

她不得不两膝抵在床沿,弯腰折身去拉那两根带子。

如此一来,与顾陵的距离自是愈显暧昧。

顾陵被她身上的热气一烘,心口跳得更快。她身上甜软的香气如丝入骨,心旌荡漾间,他又回想起了那天夜里把她紧抱在怀里的场景。

他记得她的腰肢极软又细,不堪一握。如今她身上正穿着齐腰裙,柔若束素的纤腰被浅黄的裙带一缠,玲珑妖娆得诱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他怕自己乱了心神,忙挪开了眼,往上瞟去,结果又瞥见了她白皙光洁的脖颈和晶润如蜜的樱唇,想到他的双唇曾落在这轻品慢尝,头脑轰然一热,连忙低下头掩盖内心的慌张。

与此同时,也顿生了一种挫败感,他虽爱慕她,可冷静自持了这么多年,自认自己定力不错。从前日日见着她时,虽也想与她亲密,可也不曾对她有什么过分旖旎的想法。

可自那一夜后,再面对她时,他却时常心旌荡漾,再难似从前般清心寡欲。

难不成,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好色之徒?

“好了。”

姜嬛的话打断了他的反省。

她终于用她那不太灵活的十指,把他的三个衣带绑成了三个蝴蝶结。

看着那有些扭捏的蝴蝶结,姜嬛大功告成一般坐回了椅子上,舒了一口气。

顾陵快速地调整了一下气息,微微撇过了头。

姜嬛见他两颊微红,神情有些古怪,想他或许是因为昨夜不慎遭了他人暗害,还倒在她屋里的事感到羞愧。

“我不怪你的。”姜嬛善解人意地道。

顾陵不知她为何会这样说,莫非她竟记起了那晚的事!

姜嬛见他眼神一亮,似有些激动,又有些躲闪,安慰道:“那些人太坏了,他们定是早预料到你还会回去,所以就布下天罗地网来对付你。”

说到这,她小嘴一抿,颇有些自责地道:“早知如此,我不该和你说簪子的事,可我想你一贯聪明,应早料到杨府十分危险,必是不会去的,谁知道你胆子却那么大。”

顾陵听她絮絮地说着,言语中颇是关切之意,昨夜的一幕幕瞬间又明晰了起来。

他那时虽晕倒了,眼睛睁不开,却可听见姜嬛在唤他,还有她着急的哭声。

“可那是你最心爱的簪子。”他低声道。

只要能拿回她在乎的东西,让她高兴,让他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姜嬛有些急了:“再心爱也是死物,如何能与活人相比,难道我就不心爱你吗?”

姜嬛突然蹦出了最后一句,虽知她不过是在做类比,但这话听起来如此直白,倒让他好不容易平顺的心又怦怦直跳起来。

“你说,我是你心爱的?”顾陵眸光潋滟,凝视视着姜嬛,似在确认些什么。

姜嬛愣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双颊立即飞红。可她素来是不爱认错的,娇蛮地把唇角一掀,认真地道:“当然了,小姐我身边一直以来都只有你这么一个护卫,不心爱你还心爱谁。”

说着,姜嬛还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身为一个堂堂男子汉,顾陵从不喜欢被人摸头,若换成别人敢在他头顶上动手,他八成会忍不住把他的手折断。

但姜嬛是个例外。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被姜嬛摸头,是在签了那份不太规范的“卖身契”的时候。

那时姜嬛才六岁,个子不高,见他在纸上按了手印,高兴得踮起脚尖,举起手来,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他下意识地躲开,姜嬛一个不稳,整个人扑到了他的身上。他那时身手还不够灵活,下盘不够稳,抱着她,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自然,他是垫底的那个。姜嬛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道:“不可以摸摸吗?”

“不喜欢。”他闷哼一声道。

“为什么?”她两手撑脸。

“我又不是阿花。”

阿花是姜嬛从门口捡回来的小黄狗,在他印象中,姜嬛跟阿花交流感情的方式就是摸阿花的头。

姜嬛玉雪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想了半晌,软声软气道:“你又不是阿花,小姐我也没把你当做阿花。你签了卖身契就是我的人了,小姐我是觉得你很好,很喜欢你才摸你的。”

“哼哼。”他那时初初“卖身为奴”,还很有骨气,敢对着她冷哼。

“你不信吗?”姜嬛显然被他这桀骜不驯的态度气到了,为了让他心悦诚服,她嘟起嘴,“吧唧”一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你信了吗?”

他那时估计也就十岁,被她这一亲,心里也没什么旖旎的想法,反而觉得堂堂男子汉被个小丫头片子亲了是件很丢脸的事。

他眉头一皱,有些嫌弃的想擦掉姜嬛留在他颊上的口水,却见姜嬛握起了两只小拳拳,双目圆睁,磨着齐整的小乳牙,一副“你再不识好歹,本小姐就要捶死你的”模样。

他不想惹她生气,只好放下了手,选择了妥协:“好吧!我让你摸,不过你要答应我,摸了我以后,你不能再摸别人。”

“我可是你的主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就得让我高兴,这才叫喜欢。”

姜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地,自顾自道:“我喜欢阿花,阿花喜欢吃肉骨头,我希望阿花天天高兴,就天天喂它吃肉骨头,那我现在希望顾陵高兴,自然是要听他的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姜嬛觉得他提出的要求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点头道:“那好吧!本小姐从今以后只摸你一个人行了吧。”

“嗯。”他点头,自觉地把头凑过去给她摸。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和她讨价还价成功,所要承担的后果便是任由姜嬛在他头上摸来摸去。

有时她使了坏心眼,总把他的发髻揉乱,又说要替他束发,结果没一次束成功的。她还耍赖,拿他头发编小辫子,有次她给他编了满头辫子,还未拆开,恰好被别人瞧见了,他还被人喊了许久的“顾小娘子”。

虽然长大后,姜嬛摸他脑袋的次数日益减少了,可这手癖要完全戒掉却有点难,只要他处的位置比她低,就难免会得她顺手一摸。

他从一开始的别扭,到现在习以为常,有时反而希望她多摸他几下,因为她说过她是喜欢他才摸他的。

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所求的不过是她的喜欢,盼着姜嬛对他的一分喜欢能渐渐叠加成十分。

“昨夜,我有没有吓到小姐?”他在她收回手后,微抬起头,温声道。

“是有点。”姜嬛回想起昨夜的场景,仍觉心有余悸。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了。”

不曾想,只是被扎了一针,他竟就迷糊到这种地步,做出半夜闯入姜嬛房间这等错乱的事,若多扎几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幕后之人如此处心积虑,倒像与他有滔天之仇一般。只因他救走了姜嬛,又伤了他的手背就睚眦必报到这种地步,也是个罕见的人才。

“老爷和夫人有没有责怪你?”顾陵又担心地道。

他伤了倒不打紧,若因此累着姜嬛失了名声,又被父母责罚,他难辞其咎。

“没有,他们都不知道。”姜嬛压低了声音,有些调皮地向他使了使眼色道,“你也不许说出去,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倒在门口的。”

原来这事是这样瞒下来的。他没有理由不替姜嬛保密,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嬛看了看他尚有些发白的脸色,神情一肃道:“不过顾陵,此事绝不可再有下次了。”

“是,小人遵命。”

虽然受了伤,但能得姜嬛如此关照,还亲自为他系衣带,想来,也是得多于失。

这番死里逃生后,他的心境也与以为不同了,从前,他总怕她发觉他对她的心意,不敢在她面前多表露一分,也不敢靠她太近,如今却觉,人这一生,若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连爱一个人都不敢说,不敢做,畏畏缩缩,那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姜嬛瞧着他舒朗的眉目,想那徐大夫的解毒药应是起了效。顾陵无性命之虞,她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又叙了一会话后,姜嬛把阿昌唤进来照顾顾陵,方带着锦葵离开。

走了不到百步,却见花木葱茏处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还露出了个簪着绢花的脑袋一角,看模样倒是姜府的丫鬟。

姜嬛以为是哪个丫鬟躲在那玩,故意要吓人,玩笑道:“你这丫头莫非是偷了本小姐的东西,见了本小姐才心虚躲起来的。”

花木丛里的人听了她这话,不到一会,都钻了出来,原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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