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嫣抬指轻轻压在眼上,心脏有一瞬间的收紧,紧接着排山倒海而来的苦恨,谢策现在会不会已经毒发,他为什么一定要逼的她做到这一步。
雪嫣好恨,恨他为什么不留一点余地,永远都是这样。心脏被无数根藤蔓死死锁紧,勒的她生疼窒息,思绪混乱至极,好像有一只手在用力撕扯着她。
她压在眼上的细指微微颤抖。
谢珩注意到她的动作,猛然想起雪嫣夜里应该看不见才对,方才的相遇太过震惊,他竟忘了这一点。
谢珩目露惊诧,“你可以看见了。”
雪嫣转过头对视着他的眼睛,怔怔点头。
卫萧从后方过来,“主子,可以动手了。”
火势一起,程副将就会攻进峪山,同时南崖埋伏的敌军也会发现向他们包围过来。
谢珩颔首握紧雪嫣的手,“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雪嫣对着谢珩郑重无比的双眸,勉励将充斥着她脑袋,发涨发疼的心绪压下 ,顿顿点头。
谢策要谢珩的命,那他就该赔他一条命,不仅是谢策,她的命也是。
谢珩与一行将士借着夜色潜入方向,几人身手皆是上等,悄无声息声息的来到看守的士兵身后,手中匕首一挥,一直划断对方的喉咙,一个个士兵无声倒地。
谢珩从火堆里抽出火把,接连抛向粮草堆,火舌迅速卷住干粮,火势以及快的速度窜起,瞬间将粮草全都包裹住,浓烟滚滚,彤红的火光将漆黑的夜空照亮。
“有人烧粮草!”
远处的士兵看到火势大喊了起来,于此同时,谢珩放出鸣箭,早已整军待发的程副将将手一挥,勒紧战马,气势如虹的大喝:“众将士,随我攻山!”
随着震天的吼声,千军万马的将士如同奔流的巨浪冲进山关。
谢珩趁机躲开敌军军心大乱的将士,夺下敌方几匹战马一把扣住雪嫣的手,“我们走。”
雪嫣被谢珩带上马匹,与众人一同在山间急驰,行了一段,几人都发现了不对,太安静了。
卫萧上前道:“主子,不对劲。”
谢珩眉心沉凝,耳边还能听见两军交战的厮杀声。程副将攻进峪山,大批敌军都在前方迎战这没有错,但南崖的埋伏为何迟迟不上,而且前方兵乱,燕王必定会往后退和援兵会合,赶在伏兵到达之前擒获燕王是他的一路生机,但是就连燕王也无影无踪。
谢珩当即派了两人去探查形势。
后方细微的声响被谢珩捕捉到,他凌厉转过身,手中长剑直指,“出来!”
随着一男一女从暗中走出,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雪嫣更是失声惊呼,“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雪嫣难以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紫芙和青墨,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他们跟了自己多久?是不是从她逃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了?
接连不断的,不能解释的问题砸进她脑中。
“说话啊!”雪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着急。
谢珩也沉下了心,“还不回话。”
青墨舔了舔发干的唇,一拱手道:“回大公子,姑娘,属下和紫芙奉世子之命,跟随姑娘护姑娘安全。”
雪嫣耳边嗡鸣了一声,奉谢策的命,谢策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把她捉回才对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紫芙欲言又止,先前被谢珩派去查探的士兵很快回来,大喜过望道:“禀副将,南崖的伏兵已经全数被马将军所率的三万都护府将士所截获,如今大军就驻守在南崖,截断了叛军的退路。”
谢珩眉心紧锁,马裕的大军应该在西北口和谢策汇合,为什么会在南崖?
探子又道:“马将军说三日前他就同时收到世子和许监军的密令,让他赶往南崖提前截获燕王的援兵。”
雪嫣所有的自以为,都在探子一句句的话里崩塌,她呼吸越来越重,一声一声压的她瘦弱的肩头越来越低,鼻息急促发颤着。
“你又骗我,谢策,你又骗我……”雪嫣压抑着痛苦,喃喃低语,“你究竟要干什么?”
谢珩同样呼吸粗沉,雪嫣揪着心口,难以自控的苦痛模样让他心惊。他看着雪嫣,一个猜测在脑中升起。
谢珩脑中快速闪过什么,他匆匆带人敢去敌军主营,结果营地早已经人去楼空。
卫萧急赶过来,“主子,从留下的踪迹来看,燕王带着人往西北关口去了。”
谢珩倏然沉了眸,谢策对外放出的消息一直是援军会在西北关口集结,燕王不可不知道,他第一选择的退路一定是南崖,可他却直接选择冒险硬闯西北关口,除非他知道现在那里的兵力是最薄弱的,有人告密。
谢珩沉凝的目光透寒。
谢策命他烧粮草,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实际却先一步让马裕来支援,所以他才会让人护送雪嫣他到身边,是因为他早就谋算好了他这条路才是安全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凶多吉少,谢珩目光一凛,缓慢问方才的探子:“你说马将军说,许谨也给他发了调令。”
“正是。”
谢珩心一路下沉,马裕的援军在这里……那西北关口就只有谢策的两千人。
谢珩当即对卫萧道:“你传我的令,请马将军率军敢往西北口支援。”他看向剩余的十多人,“你们随我抄小路,立刻赶往西北关口。”
谢珩猛然回身看向紫芙和青墨,厉声喝问:“谢策到底要干什么?”
“属下不知。”两人口径一致,“属下只奉命保护四姑娘的安危。”
青墨道:“大公子不必挂忧,世子必然有自己的筹谋。”
谢珩勉强冷静了一点。
“他活不了了……”雪嫣却忽然出声,她抬起一双不聚焦的眼眸看着谢珩。
谢珩心口忽窒,雪嫣是不顾一切选择来陪他,但她刚才听到谢策后表现出的异样,也是真实的,谢珩默了默道:“雪嫣,你别担心,虽然谢策只带了两千人,但他的谋略身手,不会出事。”
“我给他下了药。”雪嫣喃喃道。
谢珩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道:“雪嫣,你说什么?”
雪嫣听不见谢珩的话,耳中只有刺耳的嗡鸣,本来凭他的身手是或许还能应对,可是她把所有的毒都给他服下了,他还怎么活,或许,他现在已经毒发。
谢珩不敢在耽搁,立刻上马,雪嫣惊醒回神,“让我一起去。”
谢珩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即痛心又不舍。
紫芙迭声道:“姑娘不可。”
雪嫣怔怔看着她,唇畔勾出一抹恍惚突兀的笑,“如果他还没死,他会想见到我的。”
燕王带着一支亲军自西北关口强冲而下,势必要一举冲破防守,两军激烈交战,燕王所带的兵马是谢策的两倍,足以冲出重围。
谢策骑在马上漠然看着厮杀血腥的战场,执剑的手紧握,长腿一夹马腹冲进了战场,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中的长剑已经被鲜血浸透,一滴一滴沿着剑锋低落,他自己也同样身负数剑,苍白的唇不羁勾笑,许谨暗藏的另外一队人马也该来了才对。
打的他都累了。
谢策眯眼看到从山上的小路下来数人,锐利的视线逐一从那些人脸上划过,在看到那张让他牵肠挂肚的娇颜时,面对生死前都岿然不动的坦然顿时荡然无存。
敌军冲至面前,谢策手腕一翻,凌厉的剑势直接取了那人项上人头,他招招狠戾直杀出一跳血路,策马朝着雪嫣而去。
谢珩已经带着人马与敌军厮杀在了一起,雪嫣则在紫芙和青墨的掩护下,避开刀光剑影往营地急奔过去,耳边就是肃杀的嘶吼,雪嫣不敢看也不敢抬头,不然一整疾风袭面,紧接着她整个人都会抓着撞一堵坚硬如墙的胸膛之上。
雪嫣的惊恐梗在喉咙口,属于谢策的气味窜入鼻尖,她一颗心忽然就平复了下来。
“为什么回来?”谢珩抱着她的力气用力到恨不得将她按进身体里。
雪嫣咬牙切齿的仰头,看着他满脸的血迹恨声道:“你为什么还不死?”
“就要死了。”谢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手掌滑至她的脑后,用力将她按下自己,重吻了上去,双唇厮磨出血腥,舌头几乎搅进了雪嫣的喉咙。
雪嫣拼命推开他,大口喘着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深的像一道漩涡,“过了今日,我就彻底将你还给谢珩,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雪嫣又问了一遍,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眼睛一圈圈泛红。
谢策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赵令崖弑父,知道他太多秘密,如今他对赵令崖来说,危险已经大过作用,所以他非死不可,平乱之行,本就是他给自己选的一条死路,他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谢策捧着雪嫣的脸庞,“不止是你,还有大哥的世子之位,我都会一并还给他。”他深深看着雪嫣,“这几个月,是我偷来的,可是囡儿,我再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谢策!”雪嫣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再后知后觉,也看出谢策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死,所有都是他设的局,让所有人以为谢策必死无疑,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上。
“囡儿,我做不到看着你和谢珩在一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放手,可是这样囡儿很痛苦对不对,过了今日就都好了。”
谢策眷深的目光紧紧凝着雪嫣,像是要将她刻进眼中。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雪嫣恨不成声,她一时竟不知道究竟谢策是她的劫难,还是她是谢策的劫难。
“是,我是疯子,所以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雪嫣竟然从谢策眼中看到了湿意,一双凤目泛红,“其实我都是故意的,囡儿要我死,那我就日日含着那么铃铛,故意吃下你给的毒,故意让你误会,让你抛下我,让你到最后才知道真相,就是为了让你永远无法和谢珩在一起。”
“从小到大,不管是你还是其他所有的一切,只要是谢珩就能轻轻松松就能得,而我却要用尽手段,心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已经改不好了。”
“其他我都可以不要,可是,囡儿不能是他的,分明最爱你的是我,分明我比他对你好的多的多,可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哪怕用尽全力也留不住你。现在,囡儿还怎么和他在一起,囡儿永远也忘不掉我,我会永远在你心上,哪怕我死了,你们也不能再在一起。”
雪嫣反倒不吃惊了,这样才是谢策,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算计,包括连他自己的命。
“谢策,就没有你算不准的东西么?”
“有。”谢策目光紧紧纠着她,“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没想到我会那么舍不得。”
真的好舍不得。呼吸是痛的,看着她,眼里是痛的,不看她,心就是痛的。
谢珩隔着厮杀的人马,看着旁若无人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刚才的信念再一次不复存在。
“援军来了!”
将士中有人大喊了一声,谢珩转身看到大批人马正朝这里赶来。
漫天的箭雨飞射像敌军,谢珩却敏锐的看到有一支暗箭竟是朝着谢策而去。
谢珩大喊:“谢策!快走!”
谢珩的声音被刀剑嘶吼声遮挡的急不真切,雪嫣隐约听到,抬眸想要看去,却被谢策抱的更紧,脑袋被按着紧紧贴在他怀中。
“再让我抱一会儿。”谢策声音变得缓慢,在他背后赫然深埋着一支冷箭。
谢珩一路狂奔过去,目光骇然看着他谢策背后的伤。
谢策也在这时放开了雪嫣,“带她走。”
谢策赶在谢珩开口前道:“第三批人已经到了,你现在该做的是带她走,从后方擒住燕王,为自己洗清罪名,立下平乱的大功,大哥,侯府的兴荣我撑不起,以后还是靠你了。”
到这个时候谢珩怎么会还不明白,赵令崖绝不可能放过谢策,甚至必要时候会不惜动侯府,但如果是他,赵令崖则不会忌惮。
“跟我走。”谢珩没有多说什么,上前扶他。
谢策挥开他的手,他已经站立不稳,“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你胜于我,行事不肯果决,拖泥带水,如果我是你,现在会毫不犹豫的掉头。”谢策目光凌厉,“走啊。”
四目相对,谢珩从他眼里捕捉到一瞬的急灼,有什么从脑中闪过,谢珩重重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拉住雪嫣的手腕,“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