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第040章

谢策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紧握的双手上青筋暴起,声音透着冷冽,“大哥和祖父母亲商量过么,便去请皇上赐婚。”

谢珩收起笑意, 冷静从容地看着他, “那夜我与你说的,你若是还记得, 便该明白我为何这么做。”

谢策下颌凌厉绷紧, 谢珩这一遭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再善于忍耐, 也按耐不住心头翻涌的戾气。

“皇上命我调任至岭南,待成婚后, 我便会带雪嫣离开。”谢珩言语温和,说出了话却是一次比一次让人震惊。

在他身后的卫萧垂下目光, 皇上又怎么会轻易答应赐婚,岭南极穷苦,多年来赋税都交不清, 是主子许诺以三年为期,让岭南得一正常缴纳赋税为条件,才向皇上求来的赐婚。

谢策眯了眸,“调任?”

“这些年侯府全靠有你撑起, 父亲在天有灵定会欣慰,我调任的期间, 将侯府交由你我也放心。”谢珩抬手按在谢策肩上,笑的同时, 眼底锋芒乍现, “我只要雪嫣。”

谢策眸中精光一闪, 反倒沉静了下来,阖眼轻笑。

不过转瞬,浅薄的笑意便消失无踪,谢策抬起幽邃深沉的黑眸,紧压着唇角与谢珩无言对视。

原来如此,谢珩是怀疑他了,他是在告诉他,他不在乎那些,甚至拿侯府来跟他换。

谢珩将手背于身后,“皇上最注重手足情谊,忌讳不睦,侯府的百年威望不能毁在你我手里,二弟懂我意思么。”

四目相对,有些事情不消言语,两人都再明白不过。

……

圣旨很快送到侯府,府上众人对于谢珩调任岭南这样的苦寒之地都大为震惊,赐婚反到成了小事,吕氏更是难以接受,当众斥责了谢珩。

谢策如同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独自回了墨云居。

青墨提心吊胆的跟在谢策身后,如今圣旨已下,一切既成定局,再无回旋的余地。

世子这回是真的棋差一招,本以为拆散了大公子与四姑娘,可谁又能想到大公子竟会独断专行的去向圣上请旨。

青墨跟至屋内,舔了舔唇,“世子。”

“滚出去。”

谢策眉眼沉怒深寒,袖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扫落,青墨一惊,低头退了出去 。

谢策跌坐进太师椅内,微垂的眼眸里血丝弥散,周身却拢着一层颓丧,苍凉和不甘缠在眼底。

嘴角噙出冷笑,笑意慢慢放大,癫狂骇人,眼里的狠绝好似要将所有都捣毁。

同样接到赐婚圣旨的顾府也是一片哗然。

送走来传召的太监,顾崇文双手捧着明晃晃的圣旨,眉心皱紧,凝紧的面容上是深深的忧虑。

相反林素兰满脸喜色,她因为对顾崇文执意不让雪嫣嫁与谢珩一事心怀怨怼,言语间也不如以往婉顺,“如今圣旨都下了,老爷总不能再一意孤行。”

“你知道什么。”顾崇文目光冷冷瞥去,想到世子那边若是迁怒,就一阵忐忑难安,可此事亦非他能控制,况且到了这个地步,顾家若真的有事,侯府只怕也要被牵扯。

被呵斥的林素兰噤声不语,顾老夫人难得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上,对顾崇文道:“我倒觉得这是好事,说明大公子对四姐儿的看重。”

与侯府结亲,对顾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顾老夫人心里打着算盘珠,看雪嫣的面色更加和蔼。

雪嫣始终怔怔低着头,眼里从震惊到无措、戚然、愧、痛……万般情绪就缠在一起。

就算时安求得赐婚又能如何,她注定逃不过谢策的掌控,他就像是挥不走,驱不散的梦魇。

哪怕只是看到他自己都无法安稳,她是自食恶果,早已不再奢求了,为什么谢珩还要如此执着。

下人从屋外匆忙进来,“老爷,谢大公子求见四姑娘。”

顾老夫人满面堆笑:“还不请人进来。”

谢珩很快随着下人走到厅中,雪嫣低埋着头不肯去看他,她自暴自弃般厌恶着自己,同时厌恶迁怒一切,为什么谁都不敢放过她。

谢珩目光深深看过她,向顾崇文等人见了礼,言简意赅道:“晚辈想与雪嫣单独说几句话。”

嗓音温润如常,却隐含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有了皇上的赐婚,雪嫣等于已经是侯府的人,顾崇文和顾老夫人对看一眼,点点头勉强同意。

顾老夫人则吩咐下人守在花厅外,加上门开着,也没什么打紧。

厅中一干人都退了下去,谢策走到雪嫣身前。

看着映入眼帘的白衣皂靴,雪嫣心中大恸,猛然抬起头,“我不是与你说清楚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我对你已经没有了过往的感情,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吗!”雪嫣声音沙哑哽咽,眼里深含的自厌与悔恨让谢珩心疼不已。

“若真是你说得那样,为什么还要带着我送你的簪子。”谢珩目光落在她鬓间。

雪嫣僵住身体,咬牙抬手捏住簪子的一端,深吸气闭上眼决绝将其取下,“还你。”

谢珩低眸看着她手里的簪子,眼里沉着痛楚,微颤着手接过,“这是我给你的,也只给你,你不要,那留着也没有用。”

他用指腹压住簪身,竟是要将其折断,雪嫣骇然屏息,一动不动的与他僵持。

谢珩不留余地的施力,雪嫣拼命摇头,仓皇握住他的手,“不可以!”

谢珩没有言语,抬手将雪嫣搂入怀中,手臂圈紧她的腰身,俯身紧贴她的脸侧,哑声低语,“雪嫣,你骗不了我的。”

紧致温暖的怀抱将雪嫣心里的防线击溃,她崩溃恸哭出声,再也做不到隐瞒,“是真的回不去了,不是骗你。”她哭哑了嗓子,哭肿双眸,眼里是深深的绝望,“你不会原谅我的。”

雪嫣如困兽在他怀里挣扎,“你知不知道这三年。”

“不重要。”谢珩沉痛喑哑的打断她,将她抱的更紧,“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有你是否还爱我。”

雪嫣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怎么会不爱。

“雪嫣,只要你爱的是我,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谢珩隐忍痛楚,抚慰般厮磨着她的鬓发,“我已经向皇上请命调任岭南,雪嫣,我们离开这里。”

雪嫣怔然呢喃,“离开?”

一丝渺茫的希冀从满是灰烬的心底升起。

谢珩郑重颔首,“我离京多年,倒是不习惯朝堂上的党派纷争,远离京中反倒自在无束,只是岭南乃苦寒之地,亦不富庶,但我总是不能教你受了委屈,雪嫣可愿意随我同去?”

雪嫣胸膛喘息起伏,破碎涣散的眼眸里聚起亮光,离开这里,她就再不会被谢策胁迫,远离这些日子以来的噩梦,只要能与谢珩厮守,她不在乎过怎么样的日子。

她舍不得放过一丝希望,在谢珩怀里胡乱点头。

谢珩舒展开眉心,偏头重重吻在她的脸庞之上,“这就够了。”

谢珩捧住雪嫣的脸,用指腹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双眸深深沉沉的望着她,“出了正月我便要动身赴任,所以我们的婚事也要抓紧办妥,我知道仓促了些。”

雪嫣抱住他的腰身用力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谢珩轻笑抚上她的发,靠在她耳畔轻语,“谁都不会将我们分开。”

雪嫣心绪激荡,慢慢冷静下来,这是皇上下旨赐的婚,谢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

而且只有一月的光景,过了这一个月,她就可以彻底远离谢策。

翌日清早,昌平候夫人便上门来同林素兰和顾老夫人商议两家的婚事,因为时间紧迫,又临着年关,一切都要抓紧着来。

三书六礼一套规矩走下来,几乎是不带停的,最后将婚事定在了二月初三这日,等过了回门,便动身去岭南。

婚期定下的那天,雪嫣说不出的轻松,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谢策也再不曾出现过,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下来。

……

每到年末时候,就不乏有债务纠纷的案子状告到京兆府,谢策坐在案后撰写呈文,不断有哭喊声从府衙外传进来。

看着谢策眉眼间拢上的不悦,下首坐着的方少尹解释说;“那妇人的丈夫欠人银两还不出,债主带走了她女儿,她便来衙门口哭。”

谢策眼里是不近人情的冷漠,“我朝自有律法,即未触法,她就是哭瞎眼也无用。”他漠然吩咐,“这里不是市集,若是她再哭闹,就以扰乱公堂之罪扣押 。”

方少尹与司录交换了眼神,清晰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忐忑之色,世子这些天来隐忍不发的怒意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爆发。

司录站起身,“我这就命人将她赶走。”

方少尹也找了借口离开。

谢策岿然不动,低眸继续写未写完的呈文。

暮色悄至,青墨抬头看了看天色,看来世子今日是又不准备回府了。也是,府上到处张罗布置的喜气洋洋,世子回去看了不是自找不痛快。

有人背着光正走来,青墨眯眼一瞧,见是赵令崖提步走了上去,躬身行礼,“见过三皇子。”

“嗯。”赵令崖步子不停,“你主子呢?”

青墨道:“世子在内堂。”

赵令崖摆手示意他不必跟着,熟门熟路的往里走。

“连通传也不会了?”

赵令崖方跨进门槛,就听谢策拢着不悦的声音砸来。

谢策折着眉心抬眸,看到来人是赵令崖,脸色也并没有变好多少,“三皇子怎么来了。”

赵令崖自己寻了个座儿坐下,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你倒是沉得住气。”

“不然呢,”谢策自嘲冷哼,“皇上下旨赐的婚,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去改变?”

赵令崖眯起眼,目含探究,一时不确定他是否真如说得这般放弃了。

不过他也并非为此事而来,亦没有追问,而是道:“你东西可准备好了?”

谢策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到赵令崖手边,“怎么用我与你说过了。”

赵令崖拿起瓷瓶在手中端看。

谢策忽然开口,“骊县那桩案子闹的很大,我要亲自过去一趟,你若是有要紧的事,就派苍擎卫来与我传信。”

“接连七人暴毙那桩?”赵令崖眸光微动,看着谢策意味不明的问:“你这一去,就是速度再快,少说也要大半月才能回,若是不顺利,月余也是正常。”

他倒是真的相信谢策是放弃了,毕竟等他办完案子回来,谢珩都已经成完婚离京了。

“三皇子是非得要看我笑话么。”谢策与他对上目光,语气森寒阴恻。

赵令崖摇头,“你能想开也好,眼不见为净,你只管去,这里我会解决。”

谢策心里烦闷滞堵,草草点头打发走赵令崖,在京兆府待到了天色变黑,才命青墨备马车回府。

侯府上下既要准备过年,又要筹备雪嫣的婚事,到了夜里下人们也是忙得不停脚。

谢策回到府中,看着到处挂满的红绸灯笼,步子僵硬停在石阶上,双眸印红,呼吸也变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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