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仁宣帝威严坐于龙椅之上,谢珩与刑部几位官员,以及赵令崖在内的三位皇子分别站于大殿之上。
仁宣帝道:“传林韦泓。”
身边的太监立刻高喊:“传灵武郡守林韦泓进殿——”
林韦泓乃事揭发谢策的证人,所以并未戴枷,他走进大殿跪地道:“微臣叩见皇上。”
仁宣帝目光锐利睥向他,“你说谢策窜同赵景明诬陷于你,那你自己可知诬陷之罪如何论处。”
仁宣帝浑厚威严的声音极具压迫感,林韦泓重重磕头,“臣决不敢诬陷,当初谢策来到灵武郡让下官为其安排身份与商队,微臣不疑有他,立刻照办,却不料他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的戏码,若非臣担忧谢策的安危,派人事先潜入赵景明府中接应,也不会发现他先是杀人灭口,再嫁祸给臣。”
林韦泓从袖中取出一叠证据:“臣还从赵景明府中搜出他所记的,贪污的赃款去向。”
仁宣帝示意太监将东西取来,沉眸翻阅着。
谢珩脸上无甚表情,看是从容自若,额边却微微有汗。
任宣帝看过最后一页,沉沉吐气,忽的一扬手将东西将在林韦泓面前,掷地有声:“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林韦泓低头一页页翻,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断的往下淌汗,语无伦次道:“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
段士弘进殿道:“启禀皇上,楚伯爷之子,楚韶阳求见,说有重要证据。”
“传。”仁宣帝语气冷冽。
楚韶阳走进殿中,行过礼后道:“禀皇上,当初世子进京时为防变数,提前命人将一份证据放于臣这里,还请皇上过目。”
“你好大的胆子!”仁宣帝看过后大发雷霆,直接将东西掷在了林韦泓脸上。
赵令崖跨步上前,在林韦泓之前捡起了东西,将两份证据一同看过,皱眉道:“这些年来林大人所置办的田产,与这赃款流向上所记的恰好都能对上,这份证据上还写了你私自铸甲。”
赵令崖平和的眸光一沉,声色俱厉,“与官员
勾结,诬陷世子,私造甲胄,你可认罪!”
林韦泓方寸大乱,慌忙看向谢珩,谢珩压了压唇角,“你竟敢诬陷世子!枉你也曾跟随我祖父,跟随世子出生入死,你不会不知道叛军是何下场!”
“大公子!”林韦泓眼睛赤红,就在这时,只听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落,众人凝眸看去,一把匕首赫然掉在林韦泓脚边。
站在他身旁的楚韶阳大喝一声,“你竟胆敢带兵器上殿,你难道想行刺皇上!”
“不是!不是我的!”林韦泓粗喘着气,脸上横肉抖动,膝行上前,满目惊惧想要解释。
“还不护驾!”谢珩厉声喝道。
大批禁军冲进殿中,其中一人的剑锋直取林韦泓的咽喉。
看在倒在地上,眼眸直勾勾瞪着前方的林韦泓,谢珩闭了闭眼,紧咬着牙根上前道:“皇上,此事看来是林韦泓一手策划,与臣弟无关。”
他垂低的眼眸紧盯着地面,深不见底的黑眸内晦暗莫测。
其他皇子官员也站出来附和。
仁宣帝锐利的双眸一次扫过大殿内的众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好似能洞幽察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众人跪安退下,仁宣帝开口叫住谢珩,“你留下,朕还有话对你说。”
谢珩此刻心急如焚,皇上已经下令放了谢策,他势必会回去找雪嫣,奈何皇命不可违,他只得停步道:“是。”
此刻另一头,卫萧正驾着马车带雪嫣往别的藏身处去。
卫萧与雪嫣说是谢珩要带她去骊山别院散心,但她心里隐约感觉不安,马车行的很快,就连经过街集的时候都没有放慢速度,为何如此着急。
卫萧忽然拉停了马车,警惕看着不远处只身骑在高马上的男子。
马车内,雪嫣一个不稳险些朝前扑去,正想问是怎么了,一道让她如坠深渊的轻浅声音砸入耳中——
“囡儿,我来接你了。”
谢策除去换了身衣袍,面容苍白瘦削的与牢中时候一般无二,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微微被风吹拂的布帘,洞悉的目光仿佛要将这薄薄的布帘盯穿。
等不到回音。
他再次开口:“囡儿,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069章
远离闹集的长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在走, 故而停在道上的马车显得十分惹眼,尤其拦停的马车的男子。
哪怕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也无人会觉得他落魄, 反而有种不肯折骨, 孑然的傲气,直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希冀, 一寸寸暗下去的时候, 才真真让人感到了他的心慌。
“囡儿……”谢策紧盯着车马不放, 缓慢扯动嘴角, “不是答应了等我回来么。”
声音轻的如云烟般不真切,不知是在雪嫣说, 还是在自言自语。
雪嫣紧紧捂住耳朵,眼睫不住的在颤, 心脏被攥紧,恨意和苦楚连番撕扯着她,她不要听他的声音, 更不要想起那些过去。
谢策眼里零碎稀薄的光亮彻底暗了下去,卫萧听见他似是轻笑了声,下一瞬锐利透寒的目光就逼视向他。
谢策睥着神色紧绷的卫萧,一字一句施着凌人的威压, “还不滚。”
卫萧额筋跳动,如临大敌, 世子是如何在这时扭转乾坤脱的身,那大公子现在如何了?
“属下职责在身, 还请世子不要为难属下。”他凝神应对, 如今护住姑娘才是最重要, 他绝不能让世子再将人带走。
谢策讥嘲勾唇,似是与他多说一句话都多余,也不屑,长腿一夹马腹,拉动缰绳来到马车前。
卫萧看着步步逼近的谢策,“世子,您就是要将人带走,恐怕也得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否则您无权带走她。”
“无权?”谢策终于看了他一眼,漆黑不见底的瞳眸凌厉迫人,“我带走我自己的未婚妻,你说有没有这个权利。”
卫萧脸色一变。
在马车内的雪嫣更是浑身一震,寒意侵袭全身,之前谢策便告诉她两人是未婚夫妻,她不确定他在伪造她身份的时候,有没有准备证明两人关系的信物。
雪嫣脸色苍白,如果真的有,那她就完了……
逼近的马蹄声一步步好像踩雪嫣心上,将她整个人悬在半空,呼吸颤的不成样子,慌乱的眸中升起惊惧,她不要跟他走,她不可以跟他走。
谢策冷白苍劲的指骨扶上布帘,一寸寸挑起,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慢慢张开巨口 ,要将她吞入腹中。
“且慢。”略显仓皇不稳的声音打断了谢策的动作。
他轻抬眼眸,一辆急行来的马车堪堪停稳,顾玉凝搀扶着林素兰从马车上下来。
谢策慢慢松开挑帘的手。
半翕的一道缝重新落下,雪嫣口大喘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方才分明是母亲的声音,她怎么会来的?
林素兰勉强维持着笑,“见过世子。”
她身旁的顾玉凝恨恨瞪着谢策,就差没有冲上去捅刀子了。
谢策对顾玉凝那点不成气候的狠色视若无睹,淡淡审视着林素兰,“顾夫人怎么会来此。”
看似波澜不兴的眸光,其中的压迫感却无形压了过来,林素兰立刻紧张了起来,稳了稳心神才道:“世子有所不知,马车里头是我收养的义女。”
“义女。”谢策似笑非笑的咀嚼着这两字。
“正是。”林素兰说着朝顾玉凝使了个眼色。
顾玉凝立刻会意,边往马车上走,边大声道:“吟柔,我和母亲来接你回府。”
“站住。”
谢策不轻不重的二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我朝有律,收养子女需经官府除附,敢问顾夫人可有文书。”谢策看着林素兰僵硬的目光,淡淡笑开,“若是没有,只怕夫人今日不能带她走。”
林素兰心里慌乱,失了方寸的声音略微尖锐,“那你也不能带她走。”
谢策好脾气的笑笑,“夫人恐还不知,我与吟柔已经互许终身。”
“你放屁!”顾玉凝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话,气的口不择言,什么贵女该有的仪态也顾不上了。
赶来的陈晏和恰听到这三字,清隽的眉头一时拧的有些紧,片刻才舒展眉眼,扬声道:“世子要的文书在这里。”
他迎着谢策微厉的目光,走上前拱手而笑。
顾玉凝没想到他会过来,一时有些傻愣,“你怎么来了。”
“你敢这么就过来,我能不来吗。”陈晏和用之有两人听的到的声音说。
顾玉凝被他呛的脸上一热。
陈晏和不再看她,将东西递上,“世子看看可有问题。”
谢策没有接,睥着横杀出来的陈晏和,淡道:“状元郎也要来凑热闹。”
陈晏和笑着摸摸鼻子,“事关顾家,我是顾家的女婿,自然是要来的。”
谢策目光冰冷,陈晏和仿若不觉,见他不接 ,又将东西收回袖中。
“既然世子觉得没问题,那下官冒犯问一声,我方才隐约听见世子说,与宋……”他停了停笑道:“现在该叫顾姑娘了,世子说与顾姑娘互许终身,可有何凭据,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策神色愈发晦暗,他确实没有,一切早在谢珩设计构陷他时,就已经超脱了他的掌控,今日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在陈晏和这里栽跟头。
陈晏和神色略显为难,“如此,我就只有问顾姑娘了。”他转头朝马车的方向问:“顾姑娘,世子方才所言,可属实?”
谢策呼吸变缓,心房收紧,旁人说什么他何曾在乎过,此刻他却感到了慌乱,谁胆敢把他的囡儿从他身边抢走,他都不会手软,但他唯独害怕……害怕恢复记忆的她,又要逃离。
直到此刻,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她一直不开口,他就相信她对自己还存有着情谊。
“不是。”
“我与世子只是早年相识,没有任何别的情谊,许是世子误会了什么,小女在此向世子赔罪。”
谢策突兀的笑了出来,那点所剩无多,自欺欺人的希冀尽数被摧毁。
他在牢里日思夜想,辗转难眠,想的全是他的囡儿,想到她会哭,会害怕,想的肺腑生疼。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出来,他要抱紧被吓坏的小姑娘,她一定会哭颤着对自己控诉,告诉自己她有多害怕,多想他,然后他会哄她。
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轻细的声音带着颤抖,然而说出来的却非他所想,而是最绝情,最冷漠的话。
谢策被这一句话压的不堪重负,连脊梁都似乎被压的弯折了几分,他慢慢勾起唇角,深不见底的凤眸内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暴,凌寒的笑意让陈晏和都有几分发怵。
陈晏和对顾玉凝道:“姈姈先与伯母和顾姑娘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