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忻抱着双臂反问道:“你在赶我走?”计鸣曜非常明显地怔了一下,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否认道:“我没有这个意思。”陆忻好笑地看着他:“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被植入什么系统的仿生人,难怪你的下属都说你没什么情绪,你这样真的像是在追人的样子吗?”这样的话让计鸣曜再次卡壳,他默然片刻,终于说道:“我的表现很糟糕,让你很失望吗?”纵然陆忻对他的语出惊人早已经习惯,现在还是有点猝不及防,他一下子答不上这话,过了会儿才无奈说道:“好了,我有点饿了,准备去找点东西吃。”他说着站起身,然而这时候计鸣曜却突然说道:“情绪丰富是任务失败的诱因,在出任务的时候,我通常会控制自己不被情绪影响。”陆忻走到门口,因为这句话而回过头,不明白计鸣曜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计鸣曜迎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但在任务以外的时间,我所有的情绪都在你的身上。”陆忻听明白了。同时他忍不住感觉到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这位狩猎者队长说情话的时候果然一如既往的羞耻,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听到这句话以后只有种“又开始了”的趣味感,根本没有半点排斥和羞耻心。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家伙了?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陆忻赶紧扇了扇,让自己的思维从风里飘走,不过他走出房间,还是禁不住站定脚步,回过头对计鸣曜说道:“说了这么多难道只有我饿了,你都不用吃东西的吗?”计鸣曜怔了下,视线对上他:“你在邀请我共用晚餐吗?”陆忻:“你能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吗?”计鸣曜:“……”陆忻看到计鸣曜像是怕被拒绝般飞快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同时这个号称没什么情绪的家伙,唇畔分明有着微微上扬的弧度。两人同行去了旅店外面的小饭馆,吃过东西之后,他们又一起试着和“死而复生”的旅店老板再次接触。旅店老板看起来已经不认识他们,不过因为他的态度过于冷淡,所以计鸣曜和陆忻试探了一会儿,也没有试探出任何有用的情报。他们就这样回到了各自的房间。直到凌晨五点的时候,瑞杉突然敲响了计鸣曜的房门。计鸣曜应门很快,开门的时候甚至衣服都已经穿戴整齐,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睡过一般。他开门后注意到瑞杉怪异的表情,立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瑞杉喘着气,手里面还举着自己的终端,明明从他的房间到计鸣曜的房间只有几步的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喘气喘得十分厉害:“队长,我已经查到了,那个叫傀崇的人!”因为动静不小,这时候陆忻等人也都推开了门,大家穿着睡衣睁着睡眼,堆在走廊里听瑞杉说话。瑞杉急促说道:“失踪人员里的确有傀崇这个人,主星人,八年前随一艘旅行飞船失踪,这些都和地牢里面那个人说的情报对得上,可是资料后面记载……那艘失事飞船在四年前被找到了,里面的飞行人员和乘客全部死亡,并且遗体遗物都已经得到亲属确认,那个傀崇,应该已经死了。”随着他的话语出口,走廊里顿时一片无声。第四十九章 两分钟后, 众人再次走进了计鸣曜的房间里。计鸣曜再次向瑞杉询问傀崇的身份信息,然后接过终端看向屏幕,亲自确认起来。同时其他人也都纷纷凑过脑袋,跟着王屏幕看去。而事实就跟瑞杉刚才说的一样, 没有任何错漏之处, 那名叫做傀崇的主星人, 的确是在八年前和失事飞船一起失踪,然后又在四年前被人找到, 彻底确认了死亡。可是根据计鸣曜所说,昨天他的确在地牢里见过那个人, 并且对方还成了大祭司的囚犯, 经受了多年的非人折磨,身体里被种下了一颗“种子”。计鸣曜默然无言, 点开那人的照片仔细确认。资料照片里的男人模样温厚,长着张俊秀干净的脸,的确是计鸣曜昨天见过的那个人。陆忻边看着那份资料, 边向计鸣曜问道:“怎么说?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见过傀崇的只有计鸣曜,这件事当然只能交给计鸣曜来判断。计鸣曜仔细思索着, 过了会儿才低声说道:“从身形和相貌判断, 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但是当初那艘被打捞回来的飞船我没有见到, 所以无法确认那边的遗体是不是他的。”言下之意没有办法做出对比,他就没有办法立即给出判断。陆忻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 我们就再去问问那个人?他现在应该还在那间地牢里面吧?”听陆忻这么说话,宇锐顿时就要阻止:“可是那里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地方……”“苒星人的防守还挺薄弱的, 如果还像上次那样,我有信心再潜入一次。”计鸣曜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之后, 竟然真的点头这么回应道,“上次我已经记下地形了,应该不是问题。”宇锐:“……”陆忻笑着说道:“能带上我一起吗?”计鸣曜微微蹙眉,似乎出于担心和其他考虑不想同意这个提议。但陆忻却像是早料到了他的想法,立刻又说道:“我的身手还算不错,你应该知道,现在联邦的那几位军团长可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不会拖你后腿的。”计鸣曜沉默片刻,答应了这个请求:“可以,你既然提出这件事,就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确认,是吗?”陆忻坦然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其他人这时候才想起来,陆忻本来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他突然跨越无数光年出现在这颗星球之上,身上揣着许多奇怪的秘密,阴差阳错和他们撞到一起,而他们甚至还没有弄清楚陆忻来到这里的原因。计鸣曜始终没有要询问陆忻原因的意思,宇锐表情犹豫,看看计鸣曜又看看陆忻,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旁边的瑞杉看到这幕场景,认为这里大概只有他开口最合适,于是推了推眼镜主动问道:“请问陆先生这次来苒星是为了什么,我没有要窥探您秘密的意思,但如果和我们要调查的事情有关的话……”陆忻其实倒没什么隐瞒的意思,他主动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人。”宇锐连忙问道:“找人?谁?”他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句废话,他们和陆忻仔细说来也没有那么熟悉,陆忻认识的人他们指不定根本不认识。然而陆忻却笑着说道:“这人你们都认识,我要找的是周乐叙。”众人听到这个名字,果然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即便是计鸣曜现在也主动出了声:“联邦第四军团长周乐叙,如果资料情报没有弄错,他现在应该驻扎在第三星域的边缘地带抵抗异兽潮爆发。”陆忻:“那很显然你们的情报是错误的,他很有可能根本没在那里。”这个事实令宇锐凌凌他们同时倒抽了口凉气,他们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他们接触到了联邦的某种密辛。整个联邦都知道,第四军团最近十年来始终驻扎在第三星域边境,周团长更是多年以来为了战斗连主星都没回过,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替联邦光荣征战的将军,可现在陆忻却说,那位军团长根本就不在那里?可他不在那里,他又在哪里?除了任何时候都冷静得过分的计鸣曜,其他人表情惊诧地看着陆忻,眼里充满了疑问,陆忻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于是稍微隐瞒了点实情,主动说道:“上次在那艘星舰上,我不是和俞邬单独说过话吗,那次我向他问起过其他几个兄弟的行踪,而他向我说出了苒星这个星球。”事实上这个情报当然不是他问出来的,而是他在吓唬了俞邬一顿之后,用放出去的眼睛窥见的。陆忻非常确信,在那种被吓到神志恍惚的时候,俞邬是没有办法欺骗过他的,所以当时对方在他的终端里打出“苒星”这两个字,绝对不可能作假。周乐叙就在这里。那个被他从孤儿院门口捡回来的,几乎是从小在他的怀里长大的,年纪最小从来都最乖巧听话的弟弟,应该就在这颗星球的某处。可是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陆忻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偷偷放出去过许多触须和眼睛,找遍了整个镇子和高塔周围的所有地方,却都没有感觉到周乐叙的气息。陆忻莫名地觉得,查清楚那个叫做傀崇的人,或许会对他寻人有所帮助。说到这里,陆忻看其他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猜测其他人应该是在脑子里就他和周乐叙的事情编了不少故事,他也没想多说,只问道:“我说出我的目的了,你们呢?你们来这边最开始的目的,应该不是只想调查命案,或者提前知道大祭司弄了个地牢吧?”宇锐他们看了看计鸣曜,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事情说出来。计鸣曜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应该跟你提过,我从红弹他们那群星族人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事情,他们星族人天然会对生存地附近的时间和空间进行巡逻,以便于提前规避危险,而根据他们所说,他们查到苒星在几年内会爆发一场规模极大的灾难。”陆忻明白了过来:“所以你们才会提前来调查?”计鸣曜点头:“大型灾难的爆发,从来都不是突然开始的,它往往很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了隐患。”陆忻想了想说道:“看来那群星族人进入msa果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的预警功能可以帮你们找到不少问题。”计鸣曜再次点头:“除了能源消耗大,经常在基地吓到其他队员,经常骚扰基地中心电脑,他们的确不错。”陆忻:“……”聊了几句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倒是慢慢地缓和了起来,而在做好了计划之后,众人再次离开旅店,准备往高塔而去。当然在做出决定的时候,计鸣曜也问过众人,是否打算在旅店里面等待,因为这次行动需要潜入高塔的只有他和陆忻两人,其他人完全可以留在伽拉镇做更多的调查。然而想到这间旅店那位死而复生的旅店老板,宇锐凌凌几乎没有犹豫就表示怎么都要跟着计鸣曜前去,哪怕是在高塔外面等着他们。计鸣曜没有强求,点头答应了他们。众人收拾好东西后一同下了楼,楼下大厅里依旧是他们见惯了的样子,旅店没什么别的客人,老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柜台后面,似乎正在盯着桌面发呆。听到脚步声后,老板抬起头来,目光立即望向众人。凌凌和宇锐接触到他的视线,想起昨天这位老板面无表情不似活人的阴冷模样,顿时心里发虚的后退了两步。然而他们这两步后退,不知道为什么却把柜台后面的老板给吓住了。老板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脸上的笑容正要挤出来,瞬间又易碎地散了,他张了张嘴有点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把头低下,小声带怯地说道:“那个,是我没招待好吗?对不起,几位客人是打算离开了吗?”陆忻盯着这位旅店老板,表情若有所思。其他人也各自察觉到不对,表情都有些怪异,只有计鸣曜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轻轻“嗯”了声,把钥匙交了出去:“这两天打扰了。”说完这句,他带着人们走了出去。众人保持着同样的沉默,直到走出那间旅店好长一段路,感受到那名旅店老板的视线不再黏在他们身上之后,宇锐和凌凌才悄然松了口气,整个人力道都泄了下来。凌凌拍拍胸脯:“太吓人了,那位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瑞杉和宇锐摇头没出声,看得出也是心事重重。陆忻看向计鸣曜:“你说他像不像是换人了?”计鸣曜脚步顿住,说道:“像。”宇锐和凌凌不敢出声,听着这话有点茫然,瑞杉则问道:“两位的意思是?”陆忻随口说道:“他的外表没有半点变化,我确定这肯定是同一个人,但是我们连续三天遇到他,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却都不同,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用的壳子还是原来那个壳子,但是里面的芯子却不是同一个?”听他这么说,宇锐顿时惊呼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他的性格每天都不同!可是……可是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他是人格分裂?”陆忻笑了下:“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只是提出了这种假设,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宇锐仔细思考着这样的假设,却觉得它的可能性相当的大,只是不知道这种事情究竟是如何做到的。